西洋聊斋

1.作者钱定平通英、德、法、日、俄等多种语言。在北大求学时，就是受到五四诗人、德国文化权威冯至教授欣赏的“北大三才子”之一。其作品贯通文理，融会中外，熔科学、艺术、文学、历史、人文思想等为一炉，具有宽广的眼界、独特的视角与深远而绚烂的审美价值。其散文与小说在中国、海外和外国拥均有众多爱读者。
2．《西洋聊斋》所选故事，人物形象鲜明生动，故事情节曲折离奇，结构布局严谨巧妙，文笔简练。同时可以对中西文化中的鬼怪故事进行有益的比较，进而对中西方的文化进行另一角度的比较。

鬼怪这种文化现象，相信者言之凿凿，不信者斥之谬谬，至今莫衷一是。鬼之为物的起源。首先，是一种对斯人长逝的情何以堪。第二，是一种生命即气息的认识，并且气息可以独立于死去的肉体存在。西洋鬼怪故事之离奇、巧妙与意义，并不比中国谈狐说鬼逊色。本稿所选之文俱出自西方文学名家，如笛福、狄更司、莫泊桑、柯南•道尔、布尔维•李顿、劳伦斯、拉法努和格拉斯比等。作者在每篇前面都写了介绍，说明背景、价值和欣赏角度，更添情趣。
《西洋聊斋》中所选故事，得尽中国鬼故事之三昧，以空、虚、幽、怨取胜。

钱定平，大学数学本科与复旦大学语言学研究生毕业，专业为电脑科学和语言学，通英、德、法、日、俄等多种语言。在北大求学时，钱定平就是受到五四诗人、德国文化权威冯至教授欣赏的“北大三才子”之一。他早年曾从事电脑“汉字信息处理”，其突破性科研成绩由邓小平亲自批准全国报道，因此全国知名。后又钻研“微电脑多语言处理”之困难科研课题，而蜚声国际科学界。其间被延请到国内（北京、苏州、西安、厦门等地大学）以及海外（香港、德国、美国、英国、法国等地大学和研究机关）讲学。后为欧美多所大学聘任，为客座教授，长达十余年。在欧、美大学，钱定平同时在文学院和理学院任教，并创导理科当作文科教（Teaching Sciences as the Liberal Arts），教学与科研卓有成就。1990年起在德国科布论茨大学教授“计算语言学”，并被授予“Konrad Zuse 计算机科学教授”（Kanrad Zuse Professor für Informatik）称号（Kanrad Zuse为德国计算机发明家，此讲座即以他命名）。
钱定平迄今已在大陆与海外出版长篇小说、文化散文与翻译作品二十本。代表作品有：长篇小说《花妖》，文化散文《围城密码》、《科学如此多娇》、《喂饱你的眼睛》、《文化柔肠科学魂》（海外以及大陆版）、《春天去布拉格》、《欧美琅嬛漫记》、《美是一个混血女郎》（海外以及大陆版）、《“钢琴教师”耶利内克》、《Logo 的文化史》（海外以及大陆版）、《破围—破解钱锺书小说的古今中外》 、《蚩尤猜想—中华文明创世纪》等，以及自英、法、德文翻译的译作计小说《朗读者》（原文为德文，全国畅销书榜首）、《撒旦密码》（原文为英、法、德文，畅销书），散文《海上画梦录》（原文为德文）与诗歌《爱情变奏曲》（原文为法文）等。钱定平还能用德文、英文写作，并将《花妖》写成英文简写本出版。

分身有术一老鬼
（英）笛福 /001
卡尔十一的幻觉
（法）梅里美 /017
鬼屋凶灵
（英）布尔维•李顿 /027
鬼域救美
（英）狄更斯 /091
噩梦记
（英）勒法努 /119
断手
（法）莫泊桑 /137
古堡芳魂
（法）莫泊桑 /147
不落卡小霸王
（英）柯南•道尔 /163
草莓山鬼邸
（英）詹姆士 /183
噩梦屋
（美）怀特 /201
回首先生
（英）巴克 /215
最后的笑声
（英）劳伦斯 /231
昨日依依此门中
（英）巴瑞奇 /259
那儿有人吗
（英）比尔肯 /267
小溪流那边
（英）格拉斯比 /293
鬼话连篇（德国民间鬼故事）
钱定平 编译 /313
木乃伊幽魂
钱定平 复述 /325
凡尔赛阴魂
钱定平 复述 /341

跋：从中西鬼怪谈文化异同 /354

且说有某甲，是个上流社会的人物，夏天一到总要同家人一起去乡间避暑。按照他平常的习惯，如果健康状况不佳，就要到德国亚琛去，去洗那儿的温泉浴。说起来，这时候往往是在八月里，离开他每年按规矩返回宫廷还有两个月时间。
他这一次出游比往常要早了点儿。这回没有像平常习惯的那样，把屋子里的家具全部罩起来，或者把金盆银盘之类的值钱东西一股脑儿带走，这次他只是留下了男管家和三个仆人在家里看守。另外，他又请求教区的神甫老爷和牧师多长几只眼睛，一旦发现有什么事，就赶快向附近的村庄求救。
男管家隐隐约约觉得一场灾祸正在逼近，但是在公开场合他可什么也不说。只是，接连着三四天以来，他都感到一阵隐秘而奇怪的心悸，觉得可怕，感到恐怖。他有种感觉，这屋子已经给包围了，会遭到一帮强盗团伙的攻击。这些家伙是破门而入、明火执仗的抢劫者，往往会把全家都杀掉。而且，他们抢了之后，还要将这栋房子一把火烧个精光。这个念头快疾如风，如影随身，男管家简直不能再想任何别的事了。
事既如此，到了第三天，那名管家就到教区牧师那儿去诉苦了。关于这件事情，管家和牧师作了如下谈话。
管家开头说：“神甫老爷，您晓得我照管这个家是一桩什么责任，主人把整栋屋子都交给了我负责，屋子里贵重的家具都摆在那儿哪。我真是心急火燎，所以到您这儿来，求求您，告诉我该怎么办才好？”
牧师说：“哦？发生了什么事？你并没有耳闻目睹什么恶意的威胁吧，是不是？”
管家说：“没有，我什么也没听到。但是，我老有一种惶恐不安，三天以来，老有什么东西堵得我心里发慌，就是说——”
接下去，他就诉说了他如何心神不宁，有什么奇怪的症状。除了上面所交代的之外，他还添加了一个情况，说另外一个仆人也有这种害怕的感觉，还向他报告了。当然，他本人对那仆人什么也没说起。
牧师说：“也许，是你做梦梦见了这些事情吧？”
管家说：“不是的，神甫老爷，真的！我敢说绝对不是我白日做梦，因为我根本睡也睡不着呀！”
牧师说：“那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你要求我干什么事呢？”
管家说：“首先，我想向您讨教讨教，对上面这些事情您是怎么想的？还有，有什么要事先防备的么？”
于是，牧师非常严肃地询问了一些有关细节的问题。并且，把那另外一个仆人也叫来了，单独进行了一番盘问。这位牧师是一个贤明诚实的人，接下去，他是这么回答管家的。
牧师说：“你看，管家先生，对于这些事情，我并不看得很重。当然，我也并不认为可以掉以轻心。所以，我要求你保持警惕，坚守岗位。如果再次发生任何微小的事，要立刻让我知道。”
管家说：“我对我的保安力量不大满意，要是我有充分的力量就好了。如果一群匪徒要想方设法攻击我，他们一定会晓得我的实力怎么样。”
牧师说：“那么，你要我加强你的警戒队伍吗？”
管家说：“那敢情再好不过了。”
牧师说：“好，我可以给你几个带着火器的人，今天夜里就埋伏在你那儿。”
于是，牧师给了管家五名壮汉，带着几杆火枪和十几颗手榴弹。他们在屋子里面待了一阵，没有出现什么事。但是，教堂牧师发现原来平安无事，就不愿意再给他的赞助者增加负担了。于是，他把管家叫了去，用责骂的腔调讲了自己的想法。
牧师说：“我不晓得你会怎么向我的上帝解释。但是，你已经把他置于大把花钱的困境了，就是因为没日没夜要一个连队去守护一栋房子。”
管家说：“我真的非常抱歉，牧师老爷，可我又该怎么办呢？”
牧师说：“做什么？把你的脑袋镇定下来，把你的心儿鼓起勇气。不要再让我的上帝花费两三百镑钱，去替你医治你那恐惧症了。”
管家说：“为什么？您不也说这整件事不可小看么？”
牧师说：“话是怎么说，可我也讲过，对于这些事情我并不怎么看得很重么？”
管家只好问道：“那我该干些什么呢？”
牧师回答说：“干些什么？干些什么？赶紧把你那些人撤掉，不过仍旧要经心留意。如果你又注意到了什么危险，跟这有关的，马上向我报告，我会给你支援的。”
管家又道：“这样就好！那么，善良的天使一定会保佑我主人家的宅子的。我明白，没有别人会。”
牧师最后说：“阿门！我相信，善良的神灵会保佑你们大家。”
于是，他按照自己的方式给管家祝福。管家也就这么走了，一路上唧唧咕咕，埋怨着牧师把他看家护院的人全撤走了，光把他一个人留给了善良的神灵。
说是这么说，管家的这一番担心受怕，可不像牧师所讲的那么轻飘飘。虽然他本人秘而不宣，而且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作怪。他脑子里的那种脉搏告诉他，的确有罪恶行径在策划之中，事实就是如此，马上就会见分晓了。
果然，一群强盗消息灵通，晓得这个贵族和他的家人此刻正在亚琛度假。但整栋房子留下的是全套家具和金银器皿、贵重物品。于是，这帮匪徒谋划了一桩计策，先把东西抢劫一空，再将房子付之一炬，正像那位管家所讲过的一模一样。
这帮强盗共有十四名之多，整个来说身强力壮，为了作恶犯罪而武装到了牙齿。不过，当教堂神甫给管家添加的警力还在屋子里时，除了原有的四名人员，有三名是夜里巡逻的。那时，匪徒们还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当他们听到武装保卫已经去除时，就立即改变了策略。为了速战速决，他们决定来个半夜偷袭。说书人我在这会儿想，他们一定是装备了称手的工具，首先就打碎一扇窗子，随后十二名匪徒鱼贯进入房子。其他人则留在他们认为稳妥的地方望风，以便阻挡镇子上可能赶来的救援人员。
可怜的管家和三个仆人害怕极了，他们都聚齐在楼上，并且在整个楼梯都尽可能设置了路障。接着，他们就听到了强盗们正在破窗而入。这四名忠心耿耿的仆人随后发现，强盗已经进了屋子。他们早做好了思想准备，要同这栋楼房共存亡，直到钱物被抢个精光，直到他们自己也烧成灰烬。
但是，牧师所说到的善良的神灵，或者是其他什么灵物，似乎也早有准备，而且设想得美满无比。下面，您即将看到如下的好戏——
说时迟，那时快，第一批强盗已经进屋来了。他们打开大门，把其他匪徒放进来。人放得恰到好处，一共是十二名。他们随后就把大门关好，同时也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面了。另外，有两名留在外边。他们之间有句口令，以便在需要时还可以调救兵。
这十二人在宽阔的门厅里四处乱翻，却没有什么斩获可以满足他们的贪欲。他们接下来闯进了一间家具精美的客厅，这儿是屋子主人全家经常闲坐的地方。
看哪！
在一张巨大无朋的安乐椅上，坐着一位表情严肃的耄耋老者。只见他头戴长长的、兜底的黑色假发，身穿一袭缀满浮花织锦的长袍，腰间勒一根律师式样的花边绶带。不过，看起来这些闯入者竟也让他大吃了一惊。一时间他好像在打手势，希望闯入者手下留情似的，实际上却一言不发。
这帮匪徒也不想搭话，只听得其中一个人叫喊出来道：
“喂！这里是哪一个？”
匪徒们立即动手，把窗户上那一幅大马士革的精美窗帘扯下来，并着手抢夺其他贵重东西。其中一名起誓说道：
“叫那条老狗讲出来，金银器皿在哪里！”
另一人也说：“如果他不说，就割断他的喉管！”
这位古稀老人继续做着乞求的手势，好似要求匪徒饶他一条老命似的。看来老人是害怕极了，只好用手指着一扇边门，打开后就可以走到另一个房间。那儿乃是棋牌室，同时也是连通第一间客厅的一个起居室。此外，这房间还有一扇门通到邸宅大厅，打那儿可以望见外面的几处花园。
他们花了点工夫才破门进入那间大厅，却发现那位老人已经在这儿了。他穿着同一种服饰，坐着同一张椅子，就在大厅的一头。老人仍旧不说话，还是做着同样的乞求饶命的手势。
起先，这些匪徒们并没有怎么在意，心想这个老家伙可能是从另外一扇门进来的。随后转念一想，就马上迁怒于他了。既然有这么一扇门可以进入，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反而要他们破门而入？
有一名匪徒比较狡猾，就赌咒发誓说，这条老狗是故意这么做的，他偷偷从别的门进来，为的是先把金子银子珍珠宝贝取走。所以，这强盗就说要敲出他的脑浆来。于是，前面进来的那些匪徒就威胁老人说，如果他不讲出金银财宝藏在哪儿，他立马就是死狗一条了。
听了这些怒火冲天的话语，老人指了指那扇通向大厅的门。那是一扇很薄的折叠门，强盗们不花费力气就打开了，于是一冲而入。他们向大厅另一头一望过去，发现那位老人又在那里了，还是穿着同一号服饰，坐着同一张椅子，做着同一种手势。
看到此情此景，先前也见过这一场面的匪徒不禁高声叫喊起来：
“这个老家伙敢是把鬼给招来了！我敢肯定，他又比我们抢先一步了。”
不过，这一次情况有那么点儿不同。他们从先前第一间客厅出来时，因为夺宝心切，大呼隆地一起涌进了第二间客厅。这一次，先是老人指出了那第三个房间，他们并没有一下子全部涌进大厅来，而是有四个人留在先前的起居室（或者棋牌室）里。倒也并不是有人命令，而是事出偶然，阴差阳错而已。
现在，轮到这四个留在起居室里的人一下子莫名其妙了。当听到大厅里有人高喊那条老狗又抢在他们前头进了大厅的时候，原来在起居室里的人就回答说：
“他怎么可能是在你们那儿呢？他明明是在我们这儿嘛。瞧！他还是坐在他那张椅子上，披挂着他那一身破烂！”
一听见话，进了大厅的人当中有两个人又冲回到第一间客厅来。不来则已，一来居然就看见那位老人还是端坐着，一如刚才。虽然情况很糟，但强盗们偏偏没有往真实情况上去想，而是觉得自己像下棋打牌那样被欺骗作弄了，或者是有人在变戏法什么的。甚至，他们怀疑原来这屋子里就有好几个老人，穿着同样的衣服，装着相同的样子，正在嘲弄他们。好像是想让他们这些强盗明白，这屋子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怕他们。
于是，一名强盗就说道：
“好，让我来做掉其中一个老家伙。我要来教教他，应该怎么同我们玩把戏！”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举起手里的火枪，尽他手臂的长度，也尽他力量的强度，瞄准他认为是老家伙待着的地方就射了过去。但是，看哪！椅子上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可他的那只火枪却碎成了万千块小片在空中飞舞，而且，把他的手也划成重伤了。更糟糕的还有，枪筒子的一块碎片向他的脑袋径直飞过来，打破了他的脸面。他砰地一下就朝后倒下去了。
与此同时，在大厅里的一位也向端坐着的那位老人冲刺过去。他还发誓喊叫道，他要先将老人的浮花织锦长袍撕成碎片，然后再割开他的喉咙。同样，当他冲到跟前时，椅子上却空无一物。
想想看，这些事居然分别发生在两间屋子里，强盗们陷入极度恐慌的莫名其妙之中。于是，两个房间里同时响起了惊恐万状的叫声。
这一切简直搞得众强盗魂飞魄散。在开头的那阵喧闹过后，他们只能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临了，其中一个匪徒还算比较有点胆量，他说：
“我们回到第一间客厅，看他是不是又到那儿了。”
话音刚落，站在那边的两三个人就跑进去了。果不其然，那老人仍旧坐在老地方、老位子，就像先前一样。于是，那几个先进来的就把大伙都叫进来，而且断定他们一定是全都着了魔道。不但如此，这些强人还肯定地说，因为产生幻觉，才让他们看见了其他两个房间里的老头子。其实，只有那第一间里的老人才是这个魔怪的真身。
一旦有了结论，他们就一窝蜂冲进第一间客厅，一面叫喊着，他们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个魔怪在。其中一名自诩胆子大，只听他口里说道：
“让我去，我倒要去跟他谈一谈。我这个人跟魔鬼讲话也不是第一次了。”
其他几个人也学嘴学舌：“这怎么说话呢？我也去！”
下面还加上了一句誓言，说什么他们既然是绅士，碰到这么一桩买卖，就不怕跟魔鬼交谈交谈。
一时，强盗们的勇气开始节节上升起来。接着冒出了第三个，只听得他叫道：

本书是一本选译的西洋鬼怪小说集。在第一版时，因为那时冠以“密码”之名的书风行世界，横扫千军，所以不禁就起了“撒旦密码”这个书名。其实，当时还想到过另一个书名“西洋聊斋”。现在再版，就名正言顺恢复这个书名了！
鬼怪这种文化现象，相信者言之凿凿，不信者斥之谬谬，至今莫衷一是，看起来也的确是“撒旦”撒向人间的某种密码。而且，这种情况在全世界都是如此。本书所选的小说都出自西方文学名家，如笛福、狄更斯、莫泊桑、柯南?道尔、布尔维?李顿、劳伦斯、勒法努和格拉斯比等人。我在每篇前面都写了一小段介绍，说明作者背景、本篇价值和欣赏角度。其中有两篇特殊，是我根据在国外大学任教居住时耳闻目睹之事写的，也混在里头了，但自信不至于是鱼目混珠。因为我不采取直译，行文中便添加了好些本人的艺术风格，这是要交代一下的。
有趣的是，西方许多科学家也信鬼，或者推崇鬼文化，美国科幻小说大家阿西莫夫还特别编过一本鬼怪故事，让读者品尝。为了进一步介绍西方关于这个问题的观点，特别将阿西莫夫为这本书写的一篇序附上。另外，还将我的一篇旧文《从中西鬼怪谈文化异同》作为“跋”。笔者长居西方，也稍微比较了一下中西鬼怪文化的不同之处，这篇文章就是其中一叶，可供读者阅读时参考。
远在美国的学者兼作家玛雅先生等人非常关注我的作品，读了我的每一本书都常常向海内外读者推荐。当然，先生往往也有不同于我的真知灼见，例如，对中西鬼文化的比较，玛雅先生便有补充意见。读者可以参考他在报纸或网络上发表的文章。这里，借此机会向他多年来的关怀和推荐表示感谢。
钱定平
二〇一三年秋日于钱定平工作室

阿西莫夫（美国著名科普作家）
您相信有鬼吗？
说实话，我并不相信，甚至从来不信。不过，如果您相信的话，那么，您就有贵人做伴了，至少是道友如云。几乎在所有地方，任何时候，都有一件事情被看成是天经地义的，那就是认为人死了并没有长逝，而是继续以某种形态存在着，并且能让别人看得见或者感觉到。当然只是在您想不到的时刻。
有趣的是，即使一个人本不信邪，认为鬼不存在，疑神疑鬼的感觉却无远弗届。世界上到处都在谈鬼，即使最坚定的怀疑论者，也会在独处暗室时觉得忐忑不安，而一幢早已荒废的屋子如果在静夜里嘎嘎作响的话，一定会使得他毛骨悚然。
说点实际的吧，您是否愿意在一幢久已废弃、传说有鬼物作祟的房子里过夜？我本人绝对不相信世间有鬼，可是我就不敢，我宁愿选择别处去睡大觉。
所以，事情就是这么怪怪的。如果您感到情况绝对保险，那么，读读鬼怪故事会是乐事一桩。所以，鬼怪故事一直深入人心，到现在也是如此。我本人自然是非常爱读鬼故事的。因为惊悚恐怖的感觉，或至少是疑神疑鬼的心态，乃是某种愉悦之情。当然，您得确保，那书页下边绝对毫无危险。
这里，我收集了一打鬼故事，我保证，您读起来没有一篇会让您真的惊恐万状。不过，这里所有的故事都可能让你冷气侵骨；只要不太过分，我们却又喜欢这种感觉。但是，我们要问，鬼怪究竟来自何方？鬼怪的概念又是如何形成？
这问题很难回答。因为，鬼这种说法一直可以追溯到史前时期，甚至比现代人类更早。所以，当时人是怎么想象鬼的没有记载下来。要晓得鬼怎么产生，我们现代人只能凭推测了。
首先，我晓得一个事实。由不止一个细胞构成的活物是不能永生的，人类是所有活物里唯一发现这一点的。每一个动物，每一个植物，总有一天会死去。确实有一种叫做“刺果松”的树，据说能够活五千年之久。即使如此长寿，它有一天也是要撒手归西的。
特别来说，是人，就总会不免一死。在遥不可及的古代，一个人到了这个大限，自然会悲叹命运无常。他们从而预先想象自己总会垂垂老去，直到一命呜呼。即使人能够逃避灾祸，抵御疾病，免去饥谨，到头来总有这种或那种因素来向您索命。要接受这点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即使到了今天，我们有时也会忽发奇想，也许我们自己会是个生死铁律管不着的例外。别人会死去，我们自己却能够一直这样活下去，甚至连老也不要会老。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个人一旦发现自己头发逐渐花白，视力慢慢减退，跑步也跑不动了，他就会惊恐万分。因为，这一切无非表明，他并非自然规律的编外宠儿。
但是，我们人却心理逆反得习惯成自然。我们断定，自己并不会真死。是的，我们的肉体会死，但是，我们身体内部有种东西，也是另有一个“我”，却会脱离肉体继续活着。或者说，一定存在一个“后身”。在荷兰，曾经发掘到生活在五万年前人类的墓葬，墓里随葬的是死者的随身用品。这说明了那么早就有人相信，他们的“后身”还用得着这些东西。那么，究竟什么是这种在肉体死亡之后还继续存活的东西呢？
“鬼”这个名词在英文里是ghost，带着“吓人之物”的意思。跟这个词有点关系的还有ghastly，即“好似鬼一般”；另外有一个词aghast，意思是“吓得直打哆嗦”，等等。而且，英文名词ghost同德文名词Geist同出一源，原来的意思是“灵魂”。实际上，英文里另外还有一个专指“灵魂”“幽灵”或“精神”的词spirit，也可以同ghost通用，但令人惊悚的性质有所削弱。
这个世界凡是可以看见、感觉并由“物质”构成的东西，我们就说是“物质性”的；不属于上述范围的东西，我们就说是“精神性”的，这个词言简意赅，含义丰富。当然，如果我们想说某种吓人或害人的“幽灵”，也可以说“凶灵”。不过，“幽灵”可不一定是“凶灵”。如果我们再刨根问底追踪spirit的来历，就会发现它来自拉丁语的spiritus，意思是“骄傲”或“勇气”。所以，我们常说：“某人有勇气（spirit）站起来面对欺凌。”而拉丁词源spiritus主要的意思则是“呼吸”或“空气”。于是，就产生了另外一个描写呼吸过程的词respiration。如果把这个词的音节逐一分拆开来，不过就是“一次又一次吸进空气”而已。
这样，我们就有了充分的根据来追溯鬼或幽灵究竟从何处而来了。也许在遥远的过去，我们的先祖就已经晓得人人都会呼吸，而呼吸和生命密切相关；如果有人被掐断呼吸，他就会死去。并且，如果一个人因为某种原因死去了，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会停止呼吸。于是，呼吸和生命就变成同一件事了。人因呼吸而生，人也因不能呼吸而死。也许，呼吸就是生命本身吧？这么讲的话，呼吸才是真正的您，而您的肉体不过是呼吸暂时的落脚处而已。所以，《圣经》里，讲到创造人类始祖亚当先生的时候，就说是上帝使他从鼻孔吸入生命的气息。
那么，什么又是呼吸或者气息呢？呼吸和气息不过就是空气而已。可是，远古人类连什么是空气也不明白。他们仅仅晓得，空气就在四周左右。当刮起一阵风时，他们可以感觉到空气存在。那时，空气能掀翻屋子，拔起树木……遗憾的是，您并不能看见空气，您的手指头也感觉不到。空气却能够穿过缝隙，填满角落。空气完全不像人通常所熟悉的那些东西，例如水啦、石头啦、树木啦之类。空气是“非物质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