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推薦
“當你無法選擇,你就不再為人了。”
《發條橘子》是英國作家安東尼?伯吉斯的代表作,入選《時代》週刊「英文小說百強」。書中以天才的想像寫下自由與強權的碰撞,一出版便震驚了世界,也催生庫伯力克的同名經典影片。
小說對青春迷失的寫照,對自由意志的反思,在文學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發條橘子」也成為一個重要意象,寫入流行文化。
這次新版的《發條橘子》基於英國未刪節版翻譯而成,全新譯本還原酣暢閱讀體驗。
誠意收錄:
初版《發條橘子》打字稿(含作家手跡)
英國50週年紀念版獨*長文50多篇原創註釋
作家回顧小說及電影的珍貴文章《發條橘子果醬》
內容簡介
阿歷克斯是個無惡不作的街頭少年。由於一樁人命案,他被逮捕,當局在他身上試驗一種特殊手段,將他「改造」成一個一有暴力念頭就會無比痛苦的人。只能行善,無力作惡,失去了選擇善惡的能力,喪失了自由意志。他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上了發條的橘子…
「青春總會過去,是啊。但青春只不過像是一頭野獸,不,甚至都不像野獸,更像是街頭隨處可見的那些小玩具。錫製的小人兒,裡面有發條,上勁機關露在頭,你咔嗒咔嗒上好勁,一鬆手它就跑開了,彷彿是在走路,哦哥們兒。可它只會走直線,一頭撞上東西,撞得砰砰響也不回頭,它自己不可能停下。青春就像是這小小的發條機器。”
作者簡介
安東尼伯吉斯(Anthony Burgess)
1917年生於曼徹斯特,就讀於沙文略學院和曼徹斯特大學。從軍六年,後在馬來亞和汶萊任教。 「馬來三部曲」成功後,1959年開始全職寫作。代表作有《發條橘子》《塵世權利》《恩德比全集》《莎士比亞傳》《不似驕陽》《拿破崙交響曲》等。
譯者:
杜冬,南京人,摩羯座,十年文學譯者,七年記者與作者,旅遊開發者。在思維的漫遊中走上了許多條錯路,但依然希望以文字捕捉世界於萬一。譯有諾特博姆《流浪者旅店》,著有《康巴情書》。
精彩書評
每一代讀者都應該來發現這本書。
——Time Out
《發條橘子》是一則可怕又機智的警世寓言。
——《時代》雜誌
《發條橘子》本質上是一部黑色喜劇。在面對邪惡時,喜劇不需要去懲罰或糾正。它用笑聲去腐蝕邪惡。
——馬丁•艾米斯
我一口氣讀了三遍,然後回電話給庫布里克說:“這書太絕了。”他說:“很高興,英雄所見略同!”
——馬爾科姆•麥克道威爾(庫伯力克電影版《阿歷克斯》飾演者)
目錄
發條橙果醬
發條橙
註解
後記
安東尼•伯吉斯1961年出版《發條橘子》打字稿(含伯吉斯手跡)
精彩書摘
1
“接下來去乾啥,嗯?”
本人是阿歷克斯,還有我的三個哥們兒:彼特,喬奇,還有丁蠻,丁蠻的腦子的確有點慢。我們幾個人當時坐在克洛瓦奶吧,要打定主意晚上去幹點啥。這是個該死的大冬天晚上,又黑又冷,幸好沒下雨。克洛瓦奶吧是個奶貨鋪,你呀,哥們兒,可能都忘了這種鋪子是什麼模樣。如今世道變得快,大家忘性大,報紙也沒人讀了。這種鋪子裡賣牛奶,也賣點雜貨。他們沒有賣烈酒的執照,但當時還沒有立法禁止你炮製新鮮玩意。那時候咱們把這些玩意摻進牛奶裡,你可以在牛奶裡摻速勝,摻合成丸,摻什麼漫色或一兩種其他玩意,這能給你一刻鐘的美妙安寧,喜看你的左邊鞋裡如何顯示上帝老兒和他那一大幫天使聖人,腦仁裡則無數靈光乍現。要不要你就來點“牛奶摻刀子”,這是我們那時候的說法,這東西會讓你心眼活絡,讓你打算整出點“二十對一”的髒事。我這個故事發生的當夜,我們喝的正是這東西。
我們的兜里都是票子,由此看來,實在沒必要為搞點零錢,就在胡同里把某個老東西推來搡去,眼嗆著他流血倒地,我們則當下數清,四人平分;我們也不用闖進人家店裡,對那些哆哆嗦嗦的白髮老太們張牙舞爪,捲走錢箱裡的貨色,咧嘴大笑著開路。俗話說得好,金錢不是萬能的。
我們四個穿得十分時髦。當時流行穿緊繃繃的黑色緊身褲, 還在褲子襠部襯一塊果凍模子,一來是為了保護襠部,二來也是專門設計的,只要光線合適,你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我的那塊是蜘蛛形,彼特的是一個五指山(也就是巴掌),喬奇的是一朵很花哨的花,可憐的老丁蠻則是一個又下流又賤兮兮的小丑麵盤(也就是臉)。丁蠻從來對事情和自己都沒多少想法,就算你再疑心,也會認定他是我們四個裡最笨的那個。當時我們穿著直領的束腰夾克,夾克裡有老大兩塊墊肩(我們叫它假肩),成心是為了噁心那些天生寬肩膀的傢伙。哥們兒,我們還圍著白色的領帶,看起來就像是攪出來的土豆泥或者說馬鈴薯泥,領帶上的花紋活像是用叉子胡亂戳出來的;我們沒留長頭髮,穿著一雙專門踢人的靴子,很是帶勁。
“接下來去乾啥,嗯?”
櫃檯上總共坐著三個小妞,我們年輕人可有四個,通常我們會玩一對多,或多對一。小妞們也穿得很入時,腦門上戴著紫色、綠色和橘色的假髮。我料想,買一頂假髮少不了要花上她們三個或四個禮拜的薪水,還要化妝來配假髮(她們眸子一圈畫著彩虹,嘴唇描得很寬)。她們穿著很直挺的黑長衫,酥胸上還頂著小小的銀牌,上面寫著好些小伙子的大名—喬,麥克什麼的。據說這些都是女孩們還沒滿十四歲就睡過的小伙子們。她們總盯著我們看,我恨不得說(話都到了嘴邊了),我們三個該走過去,好好搞一把,別管可憐的老丁蠻。只消給丁蠻買升生白酒就好,只不過這次得摻合成丸。但這就是破壞遊戲規則了。丁蠻的確很醜,人如其名,可他打架下狠手絕不含糊,使靴子踹人也是把好手。
“接下來去乾啥,嗯?”
有個傢伙就歪在我邊上,三面牆的牆根下都放了又長又大又時髦的椅子,這傢伙的一對眸子昏沉沉的,早就醉得一塌糊塗了,還念叨著「亞裡士多德希望水洗把戲打出仙客來花叉型花樣」之類的酒話。他人在地球上,神魂早飛到太空了,我知道,因為我也曾跟他一樣,像大夥一樣,嘗試過一點這玩意,可眼下我總覺得,這事實在太窩囊,哦哥們兒!來一點牛奶,你就得躺下,然後你會覺得你身邊所有的玩意,都像是發生在過去。那些玩意你還是看得見的,一樣不缺,清清楚楚—桌子啦,音響啦,燈光啦,小妞和小伙子啦——可這些都像是過去發生的,現如今已經啥都沒了。你又被自己的靴子,鞋子,指甲,或者別的什麼鬼玩意給催眠了,這當口,你就像是被提著脖子拎起來搖,好像你跟個貓似的。搖著搖著,就把什麼都搖丟了。你的名字,你的身子,還有你自己,你一點都不擔心。你等著,看著你的靴子或指甲變黃,黃上加黃,一直黃下去。燈光噼裡啪啦,像是原子核反應,你的靴子,指甲,也有可能是褲子屁股上的一點土變成老大老大老大的一團,比整個世界都大。正當你快要見到上帝老兒,老天爺的時候,藥性就過去了。你掉回地上,哇哇地哭,撇開了嘴哇嗚嗚地號喪。這是很爽,可是也很窩囊。你生到這地方來,不是為了去找上帝老兒的。這種事能把一個傢伙的精氣神和善心抽個乾淨。
“接下來去乾啥,嗯?”
音響開著,你感到唱歌的嗓門在奶吧裡四下亂晃,一會兒躥到天花板上,一會又一跟頭翻下來,在牆上撞來撞去。唱歌的是貝爾蒂• 拉斯基,唱的歌也早就老掉了牙,叫作《你弄花了我的妝》。櫃檯上那三個小妞裡面,頭戴綠色假髮的那個,隨著他們中意的所謂「音樂」節奏把小肚皮一挺一收。我覺得牛奶裡的刀子開始扎我了,現在我打算來點二十對一的把戲。我嚷起來,“走走走走!”, 嚷得跟個狗崽子一樣。我狠狠地打了那個坐在我身邊,已經嗨大了的傢伙,在他的耳朵眼或者說耳孔上砸了好大一拳頭,可他渾然不知,還嘟囔著「電話機組當發發苦擼拉變成拉巴嘟嘟」。等他收了魂靈,醒了過來,他就該知道有多痛了。
「哪裡去?」喬奇說。
“哦,只是去遛彎,”我說,“看看外面什麼情況,哥們兒。”
於是哥幾個就在這大冬天的夜裡出了門,在外面逛盪。從瑪格哈妮塔林蔭大道一路走下去,又轉到了布斯比大道,終於沒白費我們一番好找,來個小把戲,正好打發今天晚上。那是個搖搖晃晃,老態龍鍾的傢伙,活像個校長,掛著眼鏡,大冷天的夜裡,還張嘴喘氣。他手臂下頭夾著書,還有一把爛糟糟的雨傘,剛從公共圖書館出來,轉過街角,如今可沒多少人會逛圖書館了。這年月,天一黑,你就看不到有幾個老東西了,警力不足。我們好小伙子則四處找樂,整條街上就只有這個教授模樣的傢伙。我們朝他晃過去,煞有介事。我說:“不好意思,哥們兒。”
看到我們四個安靜走過來,有模有樣,滿臉是笑,他看起來有點嚇住了。不過他說:「喔?有事嗎?」提著教師一樣的大嗓門,好像打算表明他一點都不怵我們。我說:
“我看您在胳膊底下夾著好幾本書,哥們兒。如今還能碰到有人依然喜愛閱讀,真讓我歡欣鼓舞,哥們兒。”
「哦,是嗎?」他說道,渾身發抖,「明白明白。」他把我們四個人看過來看過去,被我們笑容滿面,彬彬有禮的小圈子圍在中間。
「可不是,」我說,「如您不棄,可否讓我們一覽您胳膊下夾著的是哪些書,我對此抱有極大的興趣。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比一本乾淨的好書更讓我著迷了,老兄啊。”
「乾淨,」他說,「乾淨,什麼?」彼特從他那一把拽過了那三本書,忙不迭地遞了過來。既然有三本,我們每個人都能拿一本,除了丁蠻。我的那本叫作《結晶學入門》。我打開書,念著:「好極了,真高端。」手裡翻個不停。接著我就換了個吃驚的調門說:“這都是什麼?這個髒詞是什麼?我一看到這個詞就害臊。我把您看走眼了,您哪,我真看走眼了。”
……
前言/序言
作家回顧小說及電影的珍貴文章
《發條橘子果醬》:
我在紐約看了史丹利? 庫伯力克執導的《發條橘子》,像大家一樣,擠破了頭才進得電影院。我以為,這一擠值得,這部作品將是十足庫伯力克風的作品,技術驚艷,思想深刻,意義重大,如同詩篇,促人思索。我不介意看到自己的小說被大改特改,反而不希望電影對小說亦步亦趨。我覺得如果自己能將其美譽為庫伯力克的《發條橘子》而不以為唐突,那將是我對他大師才華的最高禮讚。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這部電影完全脫胎於小說,而電影本身引發的廣泛爭議讓我自己也注定無法置身事外。從哲學甚至神學意義而言,庫伯力克的《發條橘子》本就是我所種之樹結的果。
我寫《發條橘子》是在1961 年,年代遙遠,如今的我似也難以體味當年那個作者為謀生所困,在十四個月裡連寫五部小說的心境。至於標題倒是最容易解釋的。 1945 年我從軍隊退役,聽到一個八旬老倫敦人在倫敦酒吧說某人「就像發條橘子一樣彎(queer)」。這裡的「彎」可不是說同性戀,意思是頭腦不正常。這個詞詭異地融合了通俗和超現實兩者,讓我著迷。近二十年裡,我一直想用這個名字來寫點什麼。在這二十年裡,我又有幾次聽過這個詞——在地鐵站,在酒吧,在電視節目上——但都是出自年邁的老倫敦人之口,從沒聽年輕人說過。這是個老詞,因此需要作品也必須結合傳統的焦慮和古怪的現代技術。使用這個名字的時機終於成熟,我開始構思一部關於洗腦的作品。正如喬伊斯筆下的史蒂芬? 迪達勒斯(《尤利西斯》裡的)曾說這個世界是「扁橘子」; 人是一個小宇宙,小世界;如同水果一樣,他是自然而生,能夠煥發色彩、香味和甘甜;若要胡亂折騰他,修理他,就是把他變成一件機器。
當時英國的媒體經常討論犯罪率不斷增長之事。 50 年代末期的年輕人騷動而狂躁,他們對戰後的世界不滿,更暴力也更能打砸搶。當人們討論所謂的犯罪率不斷增長時,就是指的他們,他們也比從前的流氓阿飛們更加顯眼囂張。從暴力犯罪登峰造極的當代回望,我們會發現當年的英國阿飛和摩登派們幹起反社會的勾當還青澀得很:然而,他們卻是預兆,街上的行人害怕也不無道理。如何處理他們呢?丟進監獄或少管所會讓他們更加惡劣:為了節約納稅人的錢,快速地修理他們,透過某種矯正療法讓他們對犯罪行為感到不適,噁心,甚至感到大限將至,豈不是更好?許多人對這個主意點頭讚許(不,在當時,這甚至已經成了政府提案,雖然是由有影響力的民間理論家提出的)。人們還是點頭讚許。在《弗羅斯特脫口秀》上,有人暗示道,可惜阿道夫? 希特勒沒有受過這種矯正療法,否則一想到暴動和大屠殺,他就會噁心得吐一桌子,吃不下奶油蛋糕。
很不幸,希特勒依然是人,如果我們認為可以將一個人洗腦,那我們就不得不認為任何人都可以被洗腦。希特勒讓人十分痛恨,但歷史上並不缺乏這種讓全國恨之入骨的爭議性人物—例如基督、路德、布羅諾,甚至DH 勞倫斯。不管吃了多大苦頭,人們對此不得不上升到哲學的角度來看。我並不知道人能擁有多少自由意志。 (華格納的漢斯? 薩克斯說過:「我們只有一點自由。」)可我知道,不管自由少得如何可憐,都不容踐踏,哪怕踐踏者滿懷好心。
因此,《發條橘子》本意是想成為一本小冊子,甚至是一本宣教書,告誡人們自由選擇的權利何等重要。書中的主角或反角阿歷克斯十分邪惡,甚至邪惡到讓人難以置信,可他的邪惡並非來自天生,也不是社會制約的產物;那是他的自主選擇,他心甘情願。阿歷克斯是個惡棍,不僅僅是誤入歧途,而且在一個正常社會中, 他的胡作非為也必須被追查和懲罰。但他的罪惡乃是人之罪惡, 從他的種種惡行中我們也能看到自己的痕跡—竭力要在衝突中扮演一個沒犯過罪的平民,有時候不講道理,在家裡發狠,做白日夢。至少在以下這三點上,阿歷克斯可謂人性之標本:好鬥,愛美, 會說話。諷刺的是,他的名字也可解讀為“無話可說”,儘管他本人滔滔不絕—操的是一口捏造的黑話。儘管如此,在如何管理他的社區,如何運作國家上,他完全無權說話。對國家而言,他不過是個草民,只是存在本身。就像是月亮,儘管沒那麼死氣沉沉。
就神學理論而言,罪惡是不可度量的。但我提出,有些罪行更為惡劣,其中罪大惡極的莫過於剝奪人性,殺死靈魂—也就是能夠選擇善與惡的自在之心。強行讓一個人行善,只能行善,這就是殺死了他的靈魂,目的或許是社會安定。無論是我的,或是庫伯力克的寓言作品,所強調的正是如此,寧願要一個人們自己甘願作惡的社會,惡行出自他們的自由意志,也不願意要一個被硬擰成良善的、無害的社會。我如今發現,這個理念已經過時了。例如BF 史金納就真心認定有比自由和尊嚴更重要的東西,他想見到有自主意識的人滅亡。他或許對,或許不對,但根據猶太教與基督教的倫理觀,也是《發條橘子》所盡力表達的倫理觀,他犯下了可怕的異端之罪。對我而言,這似乎與西方人尚未準備好要拋棄的傳統觀念相符,即應擴展讓人做出自由選擇的餘地,即便此人最終決定亮明旗號,明火執仗地反對天使。我認為,消滅自由意志,就是反聖靈的罪。
不管是電影還是書籍,裡面的英國政府在洗腦阿歷克斯的過程中犯下了罪惡,最顯著的是他們根本沒辦法自覺領悟到有些事物與道德取向無關,卻仍有價值。阿歷克斯喜歡貝多芬,他用《第九號交響曲》刺激自己進入血腥的美夢。但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同理也意味著他或許會自願轉向,將音樂當作喜心樂事,甚至藉此領悟聖光。在他的矯正療法開始前,他雖然還未轉心,卻並不表示他永遠不會改變。然而矯正療法卻將貝多芬與可怕的懲罰聯繫起來, 等於剝奪了此人(不管他多麼愚蠢和懶散)悟得聖光的機會。因為比起道德倫理之理,還有更大的理自在長存:這是根本的善,是聖靈之光,我們從蘋果真味或是音樂之妙中可品嚐一二,從行善甚至慈善中反而難得其中真味。
有些觀眾和讀者一口咬定,《發條橘子》多此一舉地縱情歌頌暴力,讓這部原本打算說教的作品變成了一部色情作品,這種說法讓我感到痛心,庫伯力克的感受也同我一樣。我寫作小說時,描繪暴力絕非樂事:我刻意聳人聽聞,誇張筆墨,甚至發明出一套子虛烏有的黑話,本來就意在使得其中的暴力更加類似抽象,而不是更真實。庫伯力克則透過出色的電影語言,充分地表達了文字中的應有之意。若我們壓根不描寫暴力,這本書會更輕鬆愉快,也會博得更多好評,但如此的話,我們便看不到阿歷克斯原本的面目,他的矯正之劇烈就喪失了力量。對我自己而言,描寫暴力原本既是宣洩之舉,也是出自愛心。我的妻子在1942 年倫敦燈火管制期間就遭受了邪惡的、不計後果的暴力毒手,她被三個美國陸軍的逃兵搶劫和毒打。本書的讀者應該記得,書中那個妻子被強暴的作家,所寫的書名正叫作《發條橘子》。
讓電影觀眾不滿之處在於,銀幕上的阿歷克斯儘管凶狠,卻很可愛。有些人甚至必須自行“矯正”,才不會喜歡上他,不會讓自己的愛心壓過了應有的正義怒火。問題在於,如果我們熱愛人類,那就不能將阿歷克斯排除在人類之外,不加愛。阿歷克斯和他的另一個自我,F. 亞歷山大犯下最大的仇恨與暴力罪行的那個農舍,不是叫作「家」嗎?我們以為,家是愛心之根源。但對於對書中的政府而言,首先關心的是自己千秋萬世,其次,會無比樂於看到人類都老老實實,行不踰矩,我們毫無責任,特別是沒有責任去愛。
還有最後一點要說,這會讓許多鍾愛庫伯力克的《發條橘子》而不是伯吉斯的《發條橘子》的人感到索然無味。電影和書中的語言[ 所謂納查,也就是俄語「青少年」(pyatnadsat)一詞的後綴,字面意思是十五歲] 並不純是遊戲。這種語言的用意在於讓《發條橘子》本身變成一本「洗腦」的啟蒙書。無論你閱讀或看電影,到了最後你會發現自己學會了一些最基本的俄語詞—得來毫不費力, 讓你驚喜。而洗腦正是這樣生效的。我選擇俄語,是因為這種語言能和英語更好地拼接,強於法語或德語(德語已經變成了某一種英語,異國風情已不足了)。 《發條橘子》的訓誡和蘇維埃俄國的意識形態或鎮壓手段毫無關係:它所說的完全是如果我們西方人不加警惕,將會遭遇什麼。如果《發條橘子》和《1984》一樣,成為一本頗有益處的警世之書—或者警世之電影—告誡人們要抵制軟弱、草率下決定以及對政府的過度信任,那它就可算不無價值。對我自己而言,我對這本書其實並不如對其他作品鍾愛:一直以來, 我都將此書封入瓶中,束之高閣—如同果醬,而不是盤子裡的鮮活橙子。我真心希望有人能將我其他的某部作品拍成電影,這些作品無一例外都毫無戾氣,可我覺得這也不過是奢望。看來我不得不終此一生都是一部偉大電影的原作者和創始者,並且將終生頂著眾人的反對之聲,辯稱自己是怎樣一個文雅謙和的人。就像史丹利? 庫伯力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