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如此眷戀人間:週深「終於開始學會眷戀這人間」史鐵生、季羨慕林、余光中、豐子愷等聯手獻作,把深情寫入文字,告訴你這世間原來是它們最惹人戀。
10餘位作家,50篇經典文章(包含中小學閱讀理解常考篇目),配豐子愷精美插圖和精美書籤。央視《朗讀者》多次動情朗讀本書名篇。路過人間,相遇離別:人生真正的幸福,不過就是萬家燈火的溫暖和財米油鹽的充實。
產品特色
編輯推薦
- 李克勤、王菲、劉宇寧《眷戀》是什麼滋味?就讓史鐵生、季羨慕林、余光中、豐子愷、徐志摩、林徽因等告訴你。 10餘位現當代文學大家,50篇經典名作,觸動回憶,引燃淚點,回到初的美好。
- 這是一本關於對人世間眷戀的散文集子。十三位知名作家50篇散文作品,作家們在書中談論親情、友誼、久別的故鄉、逝去的時光,或直擊主題,或慢慢鋪敘。在他們的文字裡,無一不彰顯著對生命、對歲月綿密的體悟與眷戀。
- 作家們與讀者真誠分享自己在生活中對美好事物的真實感受與感悟。可在作家筆下看見關於前輩魯迅、陳西瀅、陸小曼、梁思成等的生活趣事。全書分為七個部分內容豐富,情感真切,溫馨暖人,給讀者以深情的溫暖、美的感悟、生命的啟迪。
- 外封選用「高階細砂淺米」表達眷戀的「朦朧美
內封選用「高階細格淺米」表達眷戀的「清晰美,選用米黃色讓人感受「太陽泥土」的味道,讓心不覺回到初的美好。
內外封用紙,給人手以柔和細膩的觸感:這就是眷戀的感覺!
- 學校教材經典文章以及閱讀理解過程中常出現的文章,讀起來當初上學時候的經典文章,勾起對自己對當初求學時光的懷念。
- 民國文人「吵架」生活趣談
文人自古相輕,讓我看看民國文人之間的「吵架」是這樣的一番場景。讓人回味那時、那境文人純粹的美好。
- 名家怎麼講究吃,怎樣做一日三餐,相信你可以從他們的生活中找到與自己相合的觀點和樂趣,看完這些讓我們瞬間感受到煙火人間的溫暖。
- 每個人都有去別人家作客「尷尬」的場景,看看名家他們又是如何面對和解決這些尷尬的局面
- 人生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我們總有抓不住的
人間再美好,我們總有離去的一天
看看名家如何面對,如何把深情寫入文字,走進你的生活,帶給你美好與勇氣
內容簡介
這是一本關於對人世間眷戀的散文集子。本書收錄史鐵生、汪曾祺、梁實秋、季羨慕林、豐子愷、林徽因、徐志摩、余光中、鬱達夫、週樹人、老舍、鄭振鐸、朱自清十三位知名作家的散文作品,作家們在書中談論親情、友誼、久別的故鄉、逝去的時光,或直擊主題,或慢慢鋪敘。在他們的文字裡,無一不彰顯著對生命、對歲月綿密的體悟與眷戀
他們與讀者真誠分享自己在生活中對美好事物的真實感受與感悟。還可在作家筆下看見關於前輩魯迅、陳西瀅、陸小曼、梁思成等的生活趣事。全書分為七個部分內容豐富,情感真切,溫馨暖人,給讀者以深情的溫暖、美的感悟、生命的啟迪。
作者簡介
史鐵生
著名作家,散文家,被譽為中國當代極富人格力量和極具靈魂深度的作家。
1951年出生於北京,1967年畢業於清華附中,1969年去延安地區插隊落戶,1972年因雙腿癱瘓回到北京,在街道工廠工作。後來又患腎臟病並發展到尿毒症,需要靠透析維持生命。自稱是「職業是生病,業餘在寫作」。 1998年後,病情加重,但始終以頑強的毅力堅持寫作與思考。
曾先後獲得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魯迅文學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等。歷任中國作家協會全國委員會委員,北京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殘疾人聯合會副主席等。
汪曾祺
江蘇高郵人。中國當代著名作家、散文家、小說家、戲劇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後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後一個士大夫。”
他的文字乾淨而傳神,淡泊通透,如話家常,無不透露著他對生活細緻入微的體察與含情脈脈的打量。
這位可愛的老人如一股清流,溫暖人心──不管遇到什麼境況,永遠不消沉沮喪,始終守護心中的熱情和生機,少俗慮,不悲觀,興致盎然地活著。
目錄
【目錄】
第壹輯要好好兒活、有趣地活著
人間/史鐵生
秋天的懷念/史鐵生
兩行寫在泥土地上的字/季羨慕林
窗子以外/林徽因
再添幾句閒話的閒話乘便妄想解圍/徐志摩
四位先生/老舍
售書記/鄭振鐸
不亦快哉/梁實秋
「無事此靜坐」/汪曾祺
第二輯總有人用心,總有人掛念
給我的孩子們/豐子愷
無題(因為沒有故事)/老舍
懷李叔同先生/豐子愷
悼路遙/史鐵生
紀念志摩去世四週年/林徽因
月夜之話/鄭振鐸
一張郵件的復活/汪曾祺
第三輯是難忘,一碗人間煙火味
故鄉的食物/汪曾祺
肉食者不鄙/汪曾祺
喝茶/梁實秋
談酒/週作人
食豆飲水齋閒筆/汪曾祺
臭豆腐/週作人
酸梅湯與糖葫蘆/梁實秋
宴之趣/鄭振鐸
第四輯四季更換,留不住的時間
春/朱自清
春風滿洛城/鄭振鐸
夏天/汪曾祺
揚州的夏日/朱自清
秋/豐子愷
故都的秋/鬱達夫
冬天/汪曾祺
濟南的冬天/老舍
第五輯花花草人間路,緩緩歸
人間草木/汪曾祺
海棠花/季節羨慕林
看花/朱自清
養花/老舍
蛛絲和梅花/林徽因
生機/豐子蚤
第六輯山河漫漫,一生自在
天目山中筆記/徐志摩
內蒙風光(節選)/老舍
翡冷翠山居閒話/徐志摩
富春江上/季羨慕林
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朱自清
白馬湖/朱自清
第七輯人間種種美好,不了不斷
給亡者/朱自清
小病/老舍
死的浮想/季羨慕林
死之默想/週作人
韜奮的後/鄭振鐸
死亡,你不要驕傲/余光中
媒體評論
莫言、週國平、金庸、賈平凹、馮唐、曹文軒、沈從文、顧城、鐵凝、何立偉、林清玄、朱光潛、朱自清等名家誠意推薦。
我對史鐵生滿懷敬仰之情,因為他不但是一個傑出的作家,更是一個偉大的人。
——莫言
他是中國當代可以稱作偉大的作家,他代表了也大大提升了中國當代文學的高度。倘若沒有鐵生,中國當代文學將是另一種面貌,會有重大缺陷。在這個靈魂缺席的時代,我們有鐵生,我們真幸運!
——週國平
汪曾祺是一文狐,修煉成老精。
——賈平凹
上世紀末,金庸訪問北京大學,當被問及喜歡什麼書時,他回答:「《牛棚雜憶》。」又問:「你崇敬的北大教授是誰?」他毫不猶豫地答道: “季羨慕林。”
——金庸
明末小品式的文字,閱讀時開窗就能聞見江南的荷香。
——馮唐
汪曾祺的作品自有一種力量。這種力量並未達到振聾發聵、令人心情激盪的程度,但卻會使人在心靈深處持久地顫動。
——曹文軒
從豐子愷那裡,我學會了樸素。
——林清玄
他的畫裡有詩意,有諧趣,有悲天憫人的意味。它有時會讓你置身市塵,有時使你啼笑皆非,肅然起敬。他的畫極家常,造境著筆都不求奇特古怪,卻於平實中寓深永之致。
——朱光潛
你的文和畫就像一首小詩,我們就像吃橄欖似的,老咂那滋味兒。
——朱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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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的孩子們/豐子愷
我的孩子們!我憧憬於你們的生活,每天不只一次!我想委曲地說出來,使你們自己曉得。可惜到你們懂得我的話的意思的時候,你們將不復存在是可以使我憧憬的人了。這是何等可悲哀的事啊!
瞻瞻!你尤其可佩服。你是身心全部公開的真人。你甚麼事體都像拚命地用全副精力去對付。小小的失意,象花生米翻落地了,自己嚼了舌頭了,小貓不肯吃糕了,你都要哭得嘴唇翻白,昏去一兩分鐘。外婆普陀去燒香買回來給你的泥人,你何等鞠躬盡瘁地抱他,餵他;有一天你自己失手把他打破了,你的號哭的悲哀,比大人們的破產、失戀、brokenhee」」、彆,全軍覆沒的悲哀都要真切。兩把芭蕉扇做的腳踏車,麻雀牌堆成的火車、汽車,你何等認真地看待,挺直了嗓子叫“汪——,”“咕咕咕……”,來代替汽油。
寶姊姊說故事給你聽,說到「月亮姊姊掛下一隻籃來,寶姊姊坐在籃裡吊了上去,瞻瞻在下面看」的時候,你何等激昂地同她爭,說「瞻瞻要上去,寶姊姊在下面看!」甚至哭到漫姑面前去求審判。我每次剃了頭,你真心地疑我變了和尚,好幾時不要我抱。是今年夏天,你坐在我膝上發見了我腋下的長毛,當作黃鼠狼的時候,你何等傷心,你立刻從我身上爬下去,起初眼瞪瞪地對我端相,繼而大失所望地號哭,看,哭哭,如同對被判定了死罪的親友一樣。你要我抱你到車站裡去,多多益善地要買香蕉,滿滿地擒了兩手回來,回到門口時你已經熟睡在我的肩上,手裡的香蕉不知落在哪裡去了。這是何等可佩服的真率、自然與熱情!大人間的所謂「沉默」、「含蓄」、「深厚」的美德,比起你來,全是不自然的、病的、偽的!
你們每天做火車、做汽車、辦酒、請菩薩、堆六面畫,唱歌、全是自動的,創造創作的生活。大人們的呼號「歸自然!」「生活的藝術化!」「勞動的藝術化!」在你們面前真是出醜得很了!依樣畫幾筆畫,寫幾篇文的人稱為藝術家、創作家,對你們更要愧死!
你們的創作力,比大人真是強盛得多哩:瞻瞻!你的身體不如椅子的一半,卻常常要搬動它,與它一同翻倒在地上;你又要把一杯茶橫轉來藏在抽斗裡,要皮球停在壁上,要拉住火車的尾巴,要月亮出來,要天停止下雨。在這等小小的事件中,明明表示著你們的弱小的體力與智力不足以應付強盛的創作欲、表現欲的驅使,因而遭逢失敗。然而你們是不受大自然的支配,不受人類社會的束縛的創造者,所以你的遭逢失敗,例如火車尾巴拉不住,月亮呼不出來的時候,你們決不承認是事實的不可能,總以為是爸爸媽媽不肯幫你們辦到,同不准你們弄自鳴鐘同例,所以憤憤地哭了,你們的世界何等廣大!
你們一定想:終天無聊地伏在案上弄筆的爸爸,終天悶悶地坐在窗下弄引線的媽媽,是何等無氣性的奇怪的動物!你們所視為奇怪動物的我與你們的母親,有時確實難為了你們,摧殘了你們,回想起來,真是不安心得很!
阿寶!有一晚你拿軟軟的新鞋子,和自己腳上脫下的鞋子,給凳子的腳穿了,撮襪立在地上,得意地叫「阿寶兩隻腳,凳子四隻腳」的時候,你母親喊著「齲輥了襪子!」立刻擒你到藤榻上,動手毀壞你的創作。當你蹲在榻上註視你母親動手毀壞的時候,你的小心裡一定感到「母親這種人,何等殺風景而野蠻」罷!
瞻瞻!有一天開明書店送了幾冊新出版的毛邊的《音樂入門》來。我用小刀把書頁一張一張裁開來,你側著頭,站在桌邊默默地看。後來我從學校回來,你已經在我的書架上拿了一本連史紙印的中國裝的《楚辭》,把它裁破了十幾頁,得意地對我說:「爸爸!瞻瞻也會裁了!」瞻瞻!這在你原是何等成功的歡喜,何等得意的作品!卻被我一個驚駭的「哼!」字喊得你哭了。那時候你也一定抱怨「爸爸何等不明」罷!
軟軟!你常常要弄我的長鋒羊毫,我看見了總是無情地奪走你。現在你一定輕視我,想道:“你終於要我畫你的畫集的封面!”
不安心的,是有時我還要拉一個你們所怕的陸露沙醫生來,教他用他的大手來摸你們的肚子,甚至用刀來在你們臂上割幾下,還要教媽媽和漫姑擒住了你們的手腳,捏住了你們的鼻子,把很苦的水灌到你們的嘴裡去。這在你們一定認為是太無人道的野蠻舉動罷!
孩子們!你們果真抱怨我,我倒歡喜;到你們的抱怨變成感激的時候,我的悲哀來了!
我在世間,永遠沒有逢到像你們這樣出肺肝相示的人。世間的人群結合,永沒有像你們樣的徹底地真實而純潔。是我到上海去乾了無聊的所謂「事」回來,或者去同不相干的人們做了叫做「上課」的一種把戲回來,你們在門口或車站旁等我的時候,我心中何等慚愧又歡喜!慚愧我為甚麼去做這等無聊的事,歡喜我又得暫時放懷一切地加入你們的真生活的團體。
但是,你們的黃金時代有限,現實終於要揭露的。這是我經驗過來的情形,也是大人們誰也經驗過的情形。我眼看見兒時的伴侶中的英雄、好漢,一個個退縮、順從、妥協、屈服起來,到像綿羊的地步。我自己也是如此。 “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你們不久也要走這條路呢!
我的孩子們!憧憬於你們的生活的我,癡心要為你們永遠挽留這黃金時代在這冊子裡。
然這真不過象“蜘蛛網落花”,略微保留一點春的痕跡而已。且到你們懂得我這片心情的時候,你們早已不是這樣的人,我的畫在世間已無可印證了!這是何等可悲哀的事啊!
窗子以外/林徽因
話從哪裡說起?等到你要說話,什麼話都是那樣渺茫地找不到個源頭。
此刻,就在我眼簾底下坐著是四個鄉下人的背影,一個頭上包著黯黑的自布,兩個褪色的藍布,又一個光頭。他們支起膝蓋,半蹲半坐的,在溪沿的短牆上休息。每人手上一件簡單的東西,一個是白木棒,一個籃子,那兩個在樹蔭底下我看不清楚。無疑地他們已經走了許多路,再過一刻,抽完一筒旱煙以後,是還要走許多路的。蘭花煙的香味頻頻隨著微風,襲到我官覺上來,模糊中還有幾段山西梆子的聲調,雖然他們坐的地方是在我廊子的鐵紗窗以外。
鐵紗窗以外,話可不就在這裡了。永遠是窗子以外,不是鐵紗窗就是玻璃窗,總而言之,窗子以外!
所有的活動的顏色、聲音、生的滋味,全在那裡的,你並不是不能看到,只不過是永遠地在你窗子以外罷了。多少百里的平原土地,多少區域的起伏的山巒,昨天由窗子外映進你的眼簾,那是多少生命日夜在活動著的所在;每一根青的什麼麥黍,都有人流過汗;每一粒黃的什麼米粟,都有人吃去;其間還有的是周折,是熱鬧,是緊張!但你則不一定能看見,因為那所有的周折,熱鬧,緊張,全都在你窗子以外展演著。
在家裡罷,你坐在書房裡,窗子以外的景物本就有限。那裡兩村馬纓,幾棵丁香;榆葉梅橫出瘋權的一大枝;海棠因為缺乏陽光,每年只開個兩三朵——葉子上滿是蟲蟻吃的創痕,還捲著一點焦黃的邊;廊子幽秀地開著扇子式,六邊形的格子窗,透過外院的日光,外院的雜音。什麼送煤的來了,偶然你看到一個兩個被煤炭染成黔黑的瞼;什麼米送到了,一個人捐著一大口袋在背上,慢慢踱過屏門;還有自來水、電燈、電話公司來收帳的,胸口斜掛著皮口袋,手裡推著一輛腳踏車;更有時廚子來個朋友了,滿臉的笑容,「好呀,好呀!」地走進門房;什麼趙媽的丈夫來拿錢了,那是每月一號一點都不差的,早來了你就听到兩個人卿卿咕噥爭吵的聲浪。那裡不是沒有顏色,聲音,生的一切活動,只是他們和你總隔個窗子,--扇子式的,六邊形的,紗的,玻璃的!
你悶了把筆一擱說,這叫做什麼生活!你站起來,穿上不能算太貴的鞋襪,但這雙鞋和襪的價錢也就比——想它做什麼,反正有人每月的工資,一定只有這價錢的一半乃至於更少。你出去僱洋車了,拉車的嘴裡所討的價錢當然是要比例價高得多,難道你就傻子似地答應下來?不,不,三十二子,拉就拉,不拉,拉倒!心裡也明自,如果真要充內行,你就該說,二十六子,拉就拉——但是你好意思爭;車開始輾動了,世界仍然在你窗子以外。長長的一條胡同,一個個大門緊緊地關著。就是有開的,那也只是露出一角,隱約可以看到裡面有南瓜棚子,底下一個女的,坐在小凳上縫縫做做的,另一個,抓住還不能走路的小孩子,伸出頭來喊那過路賣高麗菜的。至於白菜是多少錢一斤,那你是聽不見了,車子早已拉得老遠,並且你也無需乎知道的。在你每月費用之中,伙食是一定佔去若干的。在那一筆伙食費裡,高麗菜又是多麼小的一個數。難道你知道了門口賣的白菜多少錢一斤,你真把你哭喪著臉的廚子叫來申斥一頓,告訴他每一斤白菜他多開了你一個“大子兒”?
車子越走越遠了,前面正碰著糞車,立刻你拿出手絹來,皺著眉,把鼻子蒙得緊緊的,心裡不知怨誰好。怨天做的事太古怪,好好的美麗的稻麥卻需要糞來澆!怨鄉下人太不怕臭,不怕髒,發明那麼兩個籃子,放在鼻前手車上,推著慢慢走!你怨市裡行政人員不認真辦事,如此髒臭不衛生的舊習不能改良,十餘年來對這糞車難道真無辦法?為著強烈的臭氣隔著你窗子還不夠運,因此你想到社會衛生事業如何還辦不好。
路漸漸好起來,前方牆高高的是個大衙門。這裡你簡直不止隔個窗子,這一有高高的牆是不通風的。你不懂裡面有多少辦事員,辦的都是什麼事;多少濃眉大眼的,對著鄉下人做買賣的哈喝詐取,多少個又是臉黃黃的可憐蟲,混半碗飯分給一家子吃。自欺欺人,裡面夭天演的到底是什麼把戲?但是如果裡面真有兩三個人拼了命在那裡奮鬥,為許多人爭一點便利和公道,你也無從知道!
到了熱鬧的大街了,你仍然像在特別包廂裡看戲一樣,本身不會,也不必參加那齣戲,倚在欄桿上,你在審美的領略,你有的是一片閒暇。但如果這裡洋車夫問你在哪裡下來,你會吃驚,倉率不知所答。生活所必需的你並不缺乏什麼。你這出來就也是不必需的活動。
偶一抬頭,看到街心和對街舖子前面那些人,他們都是急急忙忙地,在時間金錢的限制下採辦他們生活所必需的。兩個女人手忙腳亂地在監督店裡的夥計稱秤。二斤四兩,二斤四兩的什麼東西,且不必去管,反正由那兩個女人的認真的神氣上面看去,必是非同小可,性命交關的貨物。而如果稱得少一點時,那兩個女人為那點吃虧的分量必定感到重大的痛苦,如果稱得多時,那夥計又知道這年頭那損失在東家方面真不能算小。於是那兩邊的爭持是熱烈的,必需的,大家聲音都高一點,女人臉上呈塊紅色,頭髮技下了一縷,又用手抓上去;夥計則維持著客氣,口裡嚷著:錯不了,錯不了!
熱烈的,必需的,在車馬紛紜的街心裡,忽然由你車邊衝出兩個人;男的,女的,各各提起兩腳快跑。這又是做什麼的,你心想,電車正在轉彎。那兩人原就追著電車,由軌道旁擦過去,一邊追著,一邊向電車上賣票的說話。電車是不容易趕的,你在洋車上真不禁替那街心裡奔走趕車的擔心。但你也知道如果這趟沒趕上,他就可以在街旁站個半點來鐘,那些寧可望穿秋水不僱洋車的人,也就是因為他們的生活而必需計較和節省到洋車同電車價錢上那相差的數目。
此刻洋車跑得很快,你心裡繼續著疑問你出來的目的,到底採辦一些什麼必需的貨物。眼看著男男女女擠在市場裡面,門首出來一個進去一個,手裡都是持著包包裹裹,裡邊雖然不會全是他們當日所必需的,但是如果當中夾著一盒稍微奢侈的物品,則亦必是他閃生活中間閃著亮光的一個愉快!你不是聽見那人說麼?裡面草帽,一塊八毛五,貴倒貴點,可是「真不賴」!他提一提帽盒向著打招呼的朋友,他摸一摸他那剃得光整的腦袋,微笑充滿了他全張臉。那時那一點進射著光閃的愉快,當然的歸屬於他享受,沒有一點疑問,因為天知道,這一年中他多少次地克己省儉,使他賺來這一次美滿的,大膽的奢侈!
那點子奢侈在那人身上所發生的喜悅,在你身上卻完全失掉作用,沒有閃一星星亮光的希望!你想,整年整月你所花費的,和你那窗子以外的周圍生活程度一比較,嚴格算來,可不都是非常靡費的用途?每奢侈一次,你心上只有多難過一次,所以車子經過的那些玻璃窗口,只有使你更惶恐,更空洞,更懷疑,前後傍徨不著邊際。並且看了店裡那些形形色色的貨物,除非你真是傻子,難道不曉得它們多半是由那一國工廠裡製造出來的!奢侈是不能給你偷快的,它只有要加增你的戒懼煩惱。每一尺好好看的紗料,每一件新鮮點的工藝品!
你詛咒著城市生活,不自然的城市生活檢點行裝說,走了,走了,這沉悶沒有生氣的生活,實在受不了,我要換個樣子過活去,健康的旅行既可以看看山水古剎的名勝,又可以知道點內地純樸的人情風俗。走了,走了,天氣還不算太壞,就是走他──個月六禮拜也是值得的。
沒想到不管你走到哪裡,你永遠免不了坐在窗子以內的。不錯,許多時髦的學者常常驕傲地帶上「考察」的神氣,架上科學的眼鏡,偶然走到哪裡一個陌生的地方嘹望,但那無形中的窗子是仍然存在的。不信,體檢他們的行李。有誰不帶著罐頭食品,帆布床,一以及別的證明你還在你窗子以內的種種零星用品,你再摸一摸他們的皮包,那里短不了有些鈔票;一到一個地方一你有的是一個提梁的小小世界。不管你的窗子朝向哪裡望,所看到的多半則仍是在你窗子以外,隔層玻璃,或是鐵紗、隱隱約約你看到一些顏色,聽到一些聲音。如果你私下滿足了,那也沒有什麼,只是千萬別高興起說什麼接觸了,認識了若干事物人情,天知道那是罪過!洋鬼於們的「些淺薄,千萬學不得。
你是仍然坐在窗子以內的,不是火車的窗子,汽車的窗子,就是客棧道旅的窗子,再不然就是你自己無形中習慣的窗子,把你擱在裡面。接觸和認識實在談不到,得夭獨厚的閒暇生活先不容你。一樣是旅行,如果你背上掮的不是照相機而是一點做買賣的小血本,你就需要全副的精神來走路:你得留神投宿的地方,你得計算一路上每吃一次燒餅和幾顆沙果的錢,遇著同行的戰戰兢兢地打招呼,互相捧出誠意,遇著困難時好互相關照幫忙,到了一個地方你是真帶著整個血肉的身體到處碰運氣,緊張的境遇不容你不奮鬥,不與其他奮鬥的血和肉的接觸,直到經驗使得你認識。
前日公車裡一列辛苦的臉,那些談話,裡面就有很多生活的份量。陝西過來做生意的老頭和那旁坐的一股客氣,是不得已的,由交城下車的客人執著紅粉包紙煙遞到汽車行管事手裡也是有多少理由的,穿棉背心的老太婆默默地挾住一個藍布包袱,一個錢包,是在用盡她的全副本領的,果然到了冀村,她錯過站頭,還虧別個客人替她要求車夫,將汽車退行兩里路,她還不大相信地望著那村站,口裡嚕蘇著這地方和上次如何兩樣了。開車的_面發牢騷一面爬到車頂替老太婆拿行李,經驗使得他有,種涵養,,行旅中少不了有認不得路的老太太,這個道理全世界是一樣的,倫敦警察之所以特別和藹,也是從迷路的老太太小孩身上得來的。 「據說了這許多,你仍然在廊子底下坐著。窗外送來溪流的喧響,蘭花煙氣味早已消失,四個鄉下人這時候當已到了上流「慶和義」磨坊前面。。昨天那裡磨坊的夥伴很好笑地滿臉掛著麵粉,讓你看著磨坊的構造;坊下的木輪,屋裡旋轉著的石碾,又在高低的院落裡,來回看你所不經見的農具在日影下列著。院中一棵老槐、一叢鮮豔的雜花、一條曲曲折折引水的溝渠,夥計和氣地說閒話。他用著山西口音,告訴你,那裡一年可出五千多包包的麵粉,每包的錢約略兩塊多錢。又說這十多年來,這一帶因為山水忽然少了,磨坊關閉了多少家,外國人都把那些磨坊租去做他們避暑的別墅。慚愧的你說,你就是住在一個磨坊裡面,他臉上堆起微笑,讓麵粉一星星在日光下映著,說認得認得,原來你所租的磨坊主人,一個外國牧師,待這村子極和氣,鄉下人和他還都有好感情。
這真是難得了,好感的由來還有實證。就是那一天早上你無意中出去探古尋勝,這一省山明水秀,古剎寺院,動不動就是宋遼的原物,走到山上一個小村的關帝廟裡,看到一個鐵鋒,刻著萬歷年號,原來是萬曆賜這村慶成聖的後人的,不知怎樣流落到賣古董的手裡。七年前讓這位牧師買去,晚上打著玩,嘹亮的鐘聲被村人聽到,急忙趕來打喊要湊原價買回,情辭懇切。說起這是他們呂姓的寶物,決不能讓它流落出境,這牧師於是真個把鐵擇還了他們,從此便在關帝廟神前供著。
這樣一來你的窗子前面便展開了一張浪漫的圖畫,打動了你的好奇,管它是隔一層或兩層窗子,你也忍不住要打聽點底細,怎麼明慶成王的後人會姓呂!這下子文章便長了。
如果你的祖宗是皇帝的嫡親弟弟,你是不會,也不願,忘掉的。據說慶成王是永樂的弟弟,這趙莊村裡的人都是他的後代。不過就是因為他們記得太清楚了,另一朝的皇帝都有些老大不放心,雍正間詔命他們改姓,由姓朱改為處呂,但是他們還有用二十字排行的方法,使得他們不會弄錯他們是這一脈子孫。
這樣一來你就有點心跳了,昨天你僱來那打水洗衣服的不也是趙莊村來的,並且還姓呂!果然那土頭土腦圓臉大眼的少年是皇裔貴族,真是有失尊敬了。那麼這村子一定窮不了,事實上卻不見得。
田畝一片,年年收成也不壞。家家戶戶門口有特種圍牆,像小小堡壘──當時防匪用的。屋內有大漆衣櫃衣箱,櫃門上白銅擦得亮;炕上棉被紅紅綠綠也頗鮮豔。但據說關帝廟裡已經四年沒有唱戲了,雖然戲台還高巍巍地對著正殿。村子這幾年窮了,有一位王孫告訴你,唱戲太花錢,尤其是上邊使錢。這裡到底是隔個窗子,你不懂了,一樣年年好收成,為什麼這幾年村子窮了,只模模糊糊聽到什麼軍隊駐了三年多等,更不懂是,村子向上一年辛苦後的娛樂,關帝廟裡唱唱戲,得上面使錢?既然隔個窗子聽不明白,你就通氣點別儘管問了。
隔著一個窗子你還想明白多少事?昨天僱來呂處倒水,今天又學洋鬼子東逛西逛,跑到下面養有雞羊,上面掛有武魁匾額的人家,讓他們用你不懂得的鄉音招呼你吃菜,炕上坐,坐了半天田到門口,和那送客的女人周旋客氣了一回,才恍然大悟,她就是替你倒髒水洗衣裳的呂姓王孫的媽,前晚上還送餅到你家來過!
這裡你迷糊了。算了算了!你簡直老實地坐在你窗子裡得了,窗子以外的事,你看了多少也是枉然,大半你是不明自,也不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