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全本(香港大學評選「人生的100本書」,近代史上絕不可跨越的人物,唯一為自己做傳的中國皇帝-愛新覺羅·溥儀。)
羅振宇《閱讀的方法》推薦好書。獲九項奧斯卡金像獎的電影《末代皇帝》原著,我的前半生(全本) 首次精裝版本。
產品特色
編輯推薦
★各大專院校開學指定大學生不可不讀的一百本書之一。
★近代史上絕對不可跨越的人物,weiyi為自己做傳的中國皇帝-愛新覺羅·溥儀。
★獲九項奧斯卡金像獎的電影《末代皇帝》原著,我的前半生(全本) 首次精裝修訂版本。
★想要了解一個人的一生,zuihao就是去閱讀他的傳記,如果想要了解溥儀,那麼這本書是zuihao不過的版本。
1、溥儀的一生世事滄桑,看盡榮辱浮沉。
★他,是weiyi為自己作傳的中國皇帝。
★他,是weiyi在亡國後還能居住深宮的皇帝。
★溥儀的人生,因登上帝位而與眾不同-從帝王降為平民,從綏爛歸於平淡,他的一生世事滄桑,看盡榮辱浮沉。
2.提到《我的前半生》,今天的讀者很容易懷疑內容的真實性。
★至於“形勢所迫之下的自我揭發會不會避重就輕”,對於溥儀來說恐怕有心無力。要知道溥儀這樣的人從來沒有「獨自」生活過,他幾乎可以說是一個沒有私生活的人。而當他成為戰犯之後,一切他很想隱瞞的事情,都有家人和故舊爭先恐後地揭發檢舉。在這樣的嚴峻氣氛裡,早一點坦白從寬總比被別人揭發出來要好,所以《我的前半生》在這方面的可靠性反而勝過很多在「自由」狀態下撰寫出來的回憶錄。
★這部書zui獨特的價值,同時應該也是它的初衷,就是讓我們看到一個封建帝王如何被改造成一個社會主義新人。當獲釋之後溥儀終於擁有了共和國公民的身份,獲得了一張選民證的時候,他說這是他一生中zui珍貴的東西。 ——熊逸
3.精裝雙護封,設計典雅精美。內文採用高品質進口純質,手感順滑,高級護眼。
★《我的前半生(全本)》是《我的前半生》的前身。它有許多《我的前半生》未收錄的內容且文學性較強的文字。我的前半生(全本(在《我的前半生》的成書過程中具有承前啟的獨特版本價值。
★我的前半生(全本)暢銷多年,但暫時沒有精裝版本。此版本全新精裝修訂,內文圖文分開重新排序,更美觀,更方便閱讀,且具有一定的收藏意義。
內容簡介
我出生於北京的醇王府,我的祖父是道光皇帝的第七子。在我三歲那年,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病篤,慈禧突然決定要立我為嗣皇帝。在我入宮後的兩天內,光緒與慈禧相繼去世,我便登極為皇帝──清朝的第十代,也是zui末一代的皇帝。登基不到三年,辛亥革命爆發,我退了位。 ──溥儀
愛新覺羅•溥儀是秦始皇確立皇帝制度以來的*後一位君主,是清朝的亡國之君,1912年2月,他跌下統治地位的時候年僅六歲。 《我的前半生》(全本)是溥儀的自傳,溥儀從自己的家族背景寫起,回顧了他在入宮做了皇帝、遭遇辛亥革命、滿清皇帝退位、中華民國成立、北洋軍閥混戰、出宮、客寓天津,做偽滿洲國皇帝、逃亡、直至解放後接受改造,成為普通公民的全部經歷。
作者簡介
愛新覺羅·溥儀
清朝末代皇帝,也是中國歷史上zuihou一個皇帝。字耀之,號浩然。 也稱清廢帝或宣統帝。他是道光帝旻寧的曾孫、醇賢親王奕譞之孫、 攝政王載滄長子,母親蘇完瓜爾佳·幼蘭。 1909年到1912年、1917年7月1日至1917年7月12日兩次在位。溥儀著有自傳《我的前半生》。其獨特的富有戲劇性的經歷,多次被改編成影視作品,其中電影《末代皇帝》,曾榮獲1988年奧斯卡金像獎zuijia影片、zuijia導演等獎項。 1967年10月17日,溥儀因腎癌在北京逝世,享年61歲。先葬於八寶山,後遷於清西陵內崇陵(光緒陵)附近的華龍皇家陵園。
前言
中國人的驕傲
一九五九年年末,我蒙特赦,回到了故鄉北京。從到北京的天起,就不斷地收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問題,人們向我詢問,我是怎麼受到改造的?我的前半生是怎麼過來的?清宮的生活是怎麼樣的?十四年的偽滿洲國的日子是怎麼個情形…
我很願意也有責任回答這些問題。事實上,我從一九、五、七年下半年起,就開始準備著我的回憶錄的寫作了。
我的前半生,本是「無一事可及生人,無一言可書史冊」的,但是從一九五七年起,我就日復一日地想把它公諸於世。
我要把充滿了罪惡和羞恥的歷史,呈現在祖國人民面前。在給了我巨大的寬恕的父老兄弟姊妹面前,我要做再一次的懺悔。由於我的萬死不足以蔽其辜負的罪惡,直接間接地造成了祖國一千萬人口的死亡,千億元以上財富的損失。
在我這塊自願承當的招牌下,我國的東北也變成了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東南亞各國的戰爭基地。我也要向那些遭受侵略的國家的人民,表示我的懺悔。
除此之外,我寫這本書還有一個不能隱藏的心願:我要告訴人們,我今天由於新生而得到的歡樂之情。
我得到了新生,這不是肉體的新生,而是靈魂的新生。我得到了做人的歡樂,這不是做任何一種人的歡樂,而是做個今天的中國公民的歡樂。我有了真正的人生樂趣,這並不是任何時代、任何地域都可以有的人生樂趣,而只是在這個國家、這個時代才能有的人生樂趣。
我從前是個什麼人?我從前幹的是什麼事?我從前過的是什麼日子?
我,清朝的末一代皇帝,兩千多年封建王朝的末一個君王,在剛會跑的時候起,被抱上“寶座”,渾然無知地度過了三年革命的風暴,然後在封建軍閥保護下的皇宮中度過了我的童年;在民族敵人的豢養下送走了我的青春,後終於認賊作父,充當了十四年的傀儡「元首」。四十年間的生活,裡面只有罪惡和羞恥,愚蠢和狡詐,兇暴和怯懦,猜疑和迷信…
我的童年時代,到處瀰漫著標誌「唯我獨尊」的黃色,耳邊終日是阿諛諂媚的聲音。走到我面前的人,不管是多大年紀的,都要比我矮半截,不用腳而用膝蓋來支撐他的身體。沒有一個用「你」字稱呼我,我的名字根本不能出現於口頭、書面上(實不能免時,要「缺筆避諱」)。我的親骨血肉依法都變成了我的“臣民”,我念書念不好有別人專門替我挨說……這一切都因為,我是個皇帝。
別的孩子已經會放牛,會幫媽媽做飯,會到山裡打柴,會給水缸滿上水的時候,我還不會給自己穿衣服,不會把飯盛到碗裡。
別的孩子已經會把種子埋到土裡,會用水灌溉生長的幼苗,別的孩子懂得了桃子不是從來就這麼甜,房子不是自己從地裡長出來,在這樣的年歲上,我就開始受到了這樣的教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特赦前有一次我參觀一個幼稚園,聽到孩子們唱過一支歌,叫「二小放牛郎」。故事是抗日戰爭時期晉察冀邊區有一個叫二小的放牛郎,十二三歲的孩子,為了鄉親們的安全,為了民族的利益,把武裝到牙齒的敵人引進毀滅,同時也獻出了自己幼小的生命。我在這個年歲上也有我的思想感情:我從復闢中感到了快慰,又因看見第二次退位詔書而大哭!
那一次,我在乾清宮的「寶座」上只坐了十二天,就莫名其妙地被趕了下來。儘管如此,那些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那些「太傅」、太妃、太監們還是叫我相信:我是天生的統治者;我的祖宗是喜鵲嘴裡的一顆紅果掉進仙女肚子裡變的。為了證明我是「奉天承運」的皇帝,連神仙也「降壇」在沙上寫過字。因此,我不能只有一個老婆;我不能到戲院裡去聽戲;我不能喝城裡的自來水;我不能穿洋襪子;我不能…
為了讓我相信這一切,遺老們一面對我磕頭碰地,一面在我身邊搭起比紫禁城還厚的圍牆。在這道圍牆裡面,我有了初的人生目標:我必須奪回“我的”江山,我必須重新坐上太和殿的“寶座”,我必須讓全國的人民在我的面前稱臣為奴… …
在我的師父中間,還有一位外國紳士-莊士敦爵士,他一面勸我不要脫下清朝袍褂,以供他的東交民巷的朋友獵奇,一面告訴我外國人對我的關心。他的國家經過產業革命已有三百多年,但他認為用中國兩千多年前的孟子學說,便可以教我必需的政治知識。莊士敦爵士曾勸我到英國去,但在一個關鍵的時刻,英國和日本兩個使館的大門,猶如風箱的兩個通風孔,一個打開,正好另一個關上,於是我就鑽進了日本人的口袋裡。這樣,我就成了「租界地」上的特殊居民。
我成了日本駐屯軍和日本總領事館的“被保護者”,也成了在中國土地上駐著軍隊、派設行政官吏的各國的文武官員席上的“貴賓”。於是,我更相信我的「恢復祖業」的慾望是有支持的。在那七年間,我拉攏嗜血的軍閥,收買亡命的白俄將軍,我以清朝的官爵和珠寶贈送效勞的政客,用諫法賞賜死心塌地的鬼魂。在這一切全失敗了之後,我把復闢希望放在劊子手身上。
我還沒有桌子高,就學會了用別人的災難來取樂,後來,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人們的痛苦之上,這都被我看做是自己的權利。我可以把祖父般年紀的老太監用水唧筒沖得昏死過去,我可以任意叫「敬事房」把太監打得死去活來。因為一句話不順耳,我可以叫姪子們跪成一圈,互相抽打耳光,我可以叫一個長輩跪下來。一個孩子大的僕人,因為坐了一下我的椅子,我就叫他跪鐵鍊、站木籠。
我看“善書”,我講“仁慈”,我的“仁慈”卻有自己的一套講法。
我為了讓自己的靈魂將來進入天堂,我連一個蒼蠅也不肯打,但同時,千百個母親和孩子的血,不曾打動過我的心!孟子批評過的“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百姓者”,連這樣的人我也夠不上…
祖國的土地被踐踏,成千成萬的同胞被屠殺,母親們和姊妹們被污辱,無數的村莊和工廠被化為焦土,而我在這時候,卻認為是“時來運轉”,“天與人歸”,趕緊在強盜手中的契約上簽字,出賣整個的東北,出賣自己的靈魂,以換得夢寐以求的那頂腥臭的皇冠。我向每個新陷入鐵蹄下的城市的方向遙拜,祝賀強盜們“武運長久”,稱強盜為“親邦”,派出“謝恩大使”,送出從每戶農家缸底挖出的後一粒糧食,好讓強盜相信我的忠順馴服…
不願當奴隸的人們在共產黨領導下,在窮山野營風雪飢寒中,和以現代化的武器裝備的強盜們進行了艱苦的鬥爭。東北人民的一位領袖、共產黨員楊靖宇將軍戰死了,強盜們為了解開這個英雄在困苦中依靠什麼來生活的謎,剖開了將軍的肚子,找到的只是沒有消化的草根。這時,我正吃厭了葷腥,以補針補藥度日。我成日吃素念佛,求神問卜,祈禱上天保佑不要叫強盜們拋棄了我,不要叫小小的病菌奪去了我的性命……
媒體評論
★李淑賢:溥儀當過皇帝,而我卻是個普通護士,然而我們真誠相愛,無論是溥儀所在的全國政協,還是我所在的醫院,人們都知道溥儀對我特別好。
★李茂傑:所謂'滿洲國是王道樂土'根本就是日本人製造出來的謊言。溥儀則在謊言中自欺欺人地繼續著他的皇帝夢。溥儀登基用過的大殿,那局促的空間正是溥儀有如籠中鳥一般生活的寫照。
★*:邇者李守信卓什海向綏進迫,德王不啻溥儀,蒙古傀儡國之出演,咄咄逼人。日本帝國主義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周恩來:你當皇帝的時候才兩三歲,那時的事不能讓你負責。但在偽滿時代,你是要負責的。
★喻大華:無疑,末代皇帝溥儀是一位重要的歷史人物,是人類歷史上擁有非凡經歷和傳奇命運的特殊人物,然而,他身為皇帝卻沒有掌握過一天國家政權;長期處於政治漩渦中卻未發揮關鍵的作用。
★閻崇年:宣統衝齡登基,成為大清末帝。中國自西元前221年秦始皇稱皇帝以降,到1912年宣統皇帝退位,歷經2132年,溥儀不僅是清朝*後一位皇帝,而且是中國曆*後一位皇帝。溥儀退位,既是大清皇朝的終結,也是中華帝制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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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世(1859—1908)
一、醇賢親王的一生
光緒三十二年,即公元一九〇六年的舊曆正月十四,我出生於清朝的醇親王府。我的祖父奕,是道光皇帝旻寧的第七子,清朝的代醇親王,死後諫法“賢”,所以,後來稱做醇賢親王。我的父親載灃,是祖父的第五子。因為和第三、四子早殤,第二子載湉被姨母慈禧太后接進宮裡,當了皇帝(年號光緒)。所以,祖父死後,由父親襲了王爵,他是第二代也是末一代的醇親王。我是第二代醇王的長子,三歲那年的舊曆十月二十日,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病篤,慈禧突然決定立我為嗣皇帝,承繼光緒,兼祧同治(載淳,是慈禧親生子,載湉的阿姨)。我入宮後的兩天內,光緒與慈禧相繼過世。十二月初二,我登極為皇帝-清朝的第十代,也是末一代的皇帝,年號宣統。宣統三年辛亥革命爆發,我退了位。
我的記憶是從退位時才開始的。但是,敘述我的前半生,如果先從我的祖父和我的老家醇王府說起,事情就更清楚些。
醇王府,在北京曾佔據過三個地方。鹹豐十年,十九歲的醇郡王奕奉旨與懿貴妃葉赫那拉氏的妹妹成婚,依例先行分府出宮,他受賜的府邸坐落在宣武門內的太平湖東岸,即現在中央音樂學院所在的地方。這是座醇王府。後來,載湉做了皇帝,根據雍正朝的成例,「皇帝發祥地」又稱為「潛龍邸」的地方須升為宮殿,或者空閒起來,或者仿雍王府(雍正皇帝即位前住的)改為雍和宮的辦法,改成廟宇,供養菩薩。為了騰出這座“潛龍邸”,慈禧太后把什剎後海的一座貝子府賞給了醇王,撥出了十六萬兩銀子重加修繕。這是第二座醇王府,也就是被一些人慣稱為「北府」的那個地方。我做了皇帝之後,我父親做了監國攝政王,比以前更加了一層搬家的理由。由此,隆裕太后(光緒的皇后,慈禧太后和我祖母的侄女)決定給我父親建造一座全新的王府,這第三座府邸地址選定在西苑三海(即南海)的集靈囿紫光閣一帶。在大興土木之際,武昌起義引起了風暴,於是醇王府的三修府邸、兩度「潛龍」、一朝攝政的家世,也就和清朝歷史一起告終。
在清朝後的黑暗的年代裡,慈禧太后給醇王府造成了榮華富貴,醇王一家為慈禧太后做了半世紀的忠僕。我的祖父更為她效忠了一生。
我祖父的親生母是道光皇帝的莊順皇貴妃烏雅氏,生於道光二十二年,死於光緒十六年。翻開皇室家譜「玉牒」來看,醇賢親王奕在他哥哥咸豐帝在位的十一年間,除了他十歲時咸豐登極被封為醇郡王之外,就沒有得到什麼可說的“恩典”,可是在咸豐帝死後那半年間,也就是慈禧太后的尊號剛出現的那幾個月間,他忽然接二連三地得到了這一大堆頭銜:正黃旗漢軍都統、正黃旗領侍衛內大臣、御前大臣、後扈大臣、管理善撲事務、署理奉宸苑事務、管理正黃旗新舊營房事務、管理火槍營事務、管理神機營事務……這一年,他只有二十一歲。一個二十一歲的青年,能出這樣大的風頭,當然,這是由於攤上了一個好親戚,妻子的姐姐當上了皇太后。但事情也不如此簡單。我從很小的時候就聽過一個故事。有一天,王府裡演戲,演到「銡美案」後一場,陳士美被包龍圖的銠刀壓得鮮血淋漓的時候,年幼的六叔載洵嚇得坐地大哭,我祖父立即聲色俱厲地當眾喝道:「太不像話!想我二十一歲時就親手拿過肅順,像你這樣,將來還能擔當得起國家大事嗎?」原來,拿肅順這件事才是他的事業的真正起點。
事情發生在距今整一百年前。一八六一年,第二次鴉片戰爭以屈辱的議和告以結束之後,逃到熱河的鹹豐皇帝已經臥病不起,臨終之前,召集了隨他逃亡的三名御前大臣和五個軍機大臣,立了六歲的兒子載淳為皇太子,並任命這八位大臣為贊襄政務大臣。第二天,鹹豐帝「駕崩」,八位顧命王大臣依遺命,扶載淳就位,定年號為祺祥,同時也就把朝政抓在手裡,發號施令起來。
這八位顧命王大臣是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協辦大學士戶部尚書肅順和景壽、穆蔭、匡源、杜翰、焦佑瀛等五個軍機大臣。掌握了實權的是兩位王子和一位協辦大學士,而肅順更是其中的主宰和靈魂。肅順在鹹豐朝中很受器重,據說他很善於擢用“人才”,後來替清朝出力鎮壓了太平天國的漢族大地主曾國藩、左宗棠之流,原就是由他推薦提拔的。因為他重用了漢人,受他排擠的貴族們對他極度憤世嫉俗。有人說他在太平軍聲勢盛的時期,連納賄勒索也只以旗人為對象。又說他為人凶狠殘暴,專權跋扈,對待異己手腕狠毒,以致結怨內外,種下禍根。其實,肅順遭到殺身之禍,根本的原因,就是由於他是取得朝廷實權的這個集團的主宰,而這個集團正對當時新形成的一個勢力採取排斥的態度,換句話說,他們沒有認清楚在北京正和洋人打交道的恭親王這時已經有了什麼力量。恭親王奕,在鹹豐朝本來不是個很得意的人物。鹹豐把奕丟在北京去辦議和這件苦差事,卻給奕造成了機會。奕代表朝廷和英法聯軍辦了議和,接受了空前辱國喪權的《北京條約》,頗受到洋人的信任。這位得到洋人支持的“皇叔”,豈肯甘居在肅順這班人之下。再加上素來忌恨肅順的王公大臣的慫恿,恭親王於是躍躍欲試了。就在這時,忽然有人秘密地從熱河離宮帶來了兩位太后的懿旨。
這兩位太后一位是鹹豐的皇后鈕祜祿氏,後來尊號叫慈安,又稱東太后,另一位就是慈禧,當時又稱西太后。西太后原是個宮女,由於給鹹豐生了兒子,後來提升為貴妃,兒子載淳是鹹豐的獨子,當了皇帝,母以子貴,她立時又成了太后。不知是怎麼安排的,她剛當上太后,便有一個禦史出面奏請兩太后垂簾聽政,但是遭到肅順等人的狠狠駁斥,說是本朝根本無此前例。這件事對沒有什麼野心的慈安太后來說,倒無所謂,但在慈禧心裡卻結下了深仇。就像她當妃子時要取寵鹹豐一樣,既有了慾望,不達目的是誓不甘休的。她先讓慈安太后相信了那些顧命大臣心懷叵測、圖謀不軌,然後又讓慈安同意,秘密傳信給恭親王,召他來離宮商議對策。當時肅順等人為了鞏固既得勢力,曾多方設法來防範北京的恭親王和離宮裡的太后。關於太后們如何避肅順等人的耳目和恭親王取得了聯繫,有種種不同的傳說。有人說太后的懿旨是由一個廚役秘密帶到北京的,又有人說是慈禧先把心腹太監安德海公開責打一頓,然後下令送他到北京內廷處理,太后們的懿旨就這樣叫安德海帶到了北京。總之,懿旨是到了恭親王手裡。恭親王得信後,立刻送來奏摺,請求覲見皇帝。肅順等人用「留守責任重大」的「上諭」沒堵住他,他已跑到熱河來了,肅順忙用叔嫂不通問的禮法阻他和太后們會見,但是在慈禧的第二步安排下,這次阻攔又告失敗。這又有幾種傳說。一種說法是恭親王化裝成「薩滿」(常進宮祭神的滿族巫婆)進去的。一種說法是恭親王直接將了肅順一軍,說既然叔嫂見面不妥,就請你在場守著好了,肅順一時臉上上下不來,只好不再阻攔。還有一個說法是恭親王祭拜鹹豐靈位時,慈禧太后讓安德海送一碗麵賞給恭親王吃,碗底下卻藏著一張紙條,這就是慈禧給奕的陰謀計策。總之,什麼奇怪的傳說都有,但是人們卻都沒注意一個很重要的情況,便是我的祖父祖母當時也在熱河,慈禧做了太后,和自己妹妹見面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這個通訊員比什麼太監、飯碗等自然更靠得住。不管哪個傳說可靠,反正恭親王和太后們把一切都商議好了。這個商議的內幕雖然無案可查,但是從後來的事件發展上看,一切也就很明白:太后們回到北京,封奕為議政王,八個「顧命王大臣」全部逮捕。兩個親王賜自盡,肅順砍了頭,其餘的充軍的充軍,監禁的監禁。同時,載淳的年號改為“同治”,意思兩太后一同治政,從此開始了同光兩代四十七年垂簾聽政的歷史(也開始有了“洋槍隊”去打太平軍,有了洋務派,有了「寧贈友邦不與家奴」的一套政策)。我的祖父在這場政變中,為慈禧建立的功勳是捉拿了肅順——那時他奉命護送「梓宮」(鹹豐的棺材)正走到半壁店。 「半壁店拿肅順」這齣戲,為我祖父帶來了前面所說的那一串頭銜。
同治三年,奕被賜以「加親王銜」的榮譽,同治十一年正式晉封為親王。同治十三年,同治皇帝去世,光緒皇帝即位,他又被賜親王“世襲罔替”,意思是子孫世代可以承襲王爵,而不必按例降襲。在光緒朝,恭親王曾幾度失寵,但醇親王受到的慈禧太后的恩典卻是有增無已,極盡人世之顯赫。
然而,醇親王對於這些恩榮和自己的處境,是個什麼樣的心情呢?
我在醇王府裡看見過祖父留下不少親筆寫的格言家訓,有對聯,有條幅,掛在各個兒孫的房中。有一副對聯是:「福祿重重增福祿,恩光輩輩受恩光」。當時從這條上看,覺得祖父似乎是心滿意足的。但我現在卻另有一種看法,甚至連前面說到的那個看戲訓子的舉動,我看都是另有用意。
如果說,二十一歲的醇郡王缺乏閱歷,對於難於見面的懿貴妃是無從了解的話,那麼,經歷了同治朝十三年的醇親王,就該對於當了太后的姻姐有了足夠見識了。特別是關於同治帝後之死,醇親王身為宗室親貴,必定是比外人知之尤詳、感之尤深的。
在野史和演義裡,同治是因得花柳病不治而死,據我聽說,同治是死於天花(翁同齢的日記也有記載)。天花雖非必死之症,但同治在天花病中受到了過度的刺激,因此發生「痘內陷」的病變,搶救無術而死。事情經過是這樣:有一天,同治的皇后去養心殿探病,在同治床前說起了婆婆又為了什麼事責罵了她,失聲哭泣。同治勸她忍受著,說將來會有出頭的日子。不料這些話都被慈禧聽了去。原來慈禧早已不喜歡這個媳婦,對兒子和媳婦早設下了監視的耳目。這天她聽說皇后去探視同治,就親自來到養心殿東暖閣外,偷聽兒子和媳婦的談話。這對小夫妻萬沒料到幾句私房話竟闖下滔天大禍,只見慈禧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一把抓住皇后的頭髮,舉手就打,並且叫內廷準備棍杖伺候。同治目睹這幕慘劇,立刻昏厥過去。雖然慈禧因此沒有對皇后用刑,可是把同治病危責任全部安到皇后的頭上。同治死後,慈禧下令不准送飯給皇后吃,兩個月後,皇后也死了。皇后死後,慈禧的怒氣不消,把皇后的父親崇綺的侍郎也革掉了。第二年,有個多事的御史上了一個奏摺,說外邊傳說很多,有說皇后死於悲病過度,有說死於絕粟,總之,節烈如此,應當表彰,賜以美諫雲雲。結果皇后的諫法沒有爭到,這位禦史把自己的官也丟了。
在同治死前,慈禧同治母子不和已是公開的秘密。我在故宮時就聽到老太監說過,同治給東太后請安,有時還留下說一會兒話,但在自己親生母親那裡就不同了,不請安不去,請完安待的時間也長不了。老太監說這些事的時候當然不敢加以分析,但我相信在當時的真相也是瞞不過人的。同治親政時,慈禧在朝中的親信羽翼早已形成,東太後又一向不大問事,皇帝辦起事來如果不先問問西太后,就根本行不通。這就是母子不和的真正原因。慈禧捨不得丟開到手的任何權力,只要可能,她還要把它擴大到可能達到的任何程度。對她說來,所謂三綱五常、祖宗法制只能用來適應自己,絕不能叫它束縛自己。為了保持住自己的權威和尊嚴,什麼親血骨肉、外戚內臣,一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同治帝後之死,可以說是慈禧在八個顧命王大臣事件之後進一步暴露了她的內心。我祖父如果不是看得很清楚,他絕對不會一聽到叫兒子去當皇帝就嚇得魂不附體。參加了那次禦前會議的翁同齲在日記裡寫過,當慈禧一向王公大臣宣布立載湉為嗣,我祖父立即“碰頭痛哭,昏迷伏地,掖之不能起……”
依照祖制,皇帝無嗣就該從近支晚輩選立皇太子。載淳死後,自然要選一個溥字輩的,但是那樣一來,慈禧就成了太皇太后,再去垂簾聽政就不成了。因此她不給兒子立嗣,卻把外甥載湉要去當兒子。當時有個叫吳可讀的御史,以「屍諫」為同治爭嗣,也沒有改變她的主意,只不過許了一個願,說新皇帝得了兒子,就過繼給同治。當時一位侍從學士的後人,也是我家一位世交,給我轉述過那次禦前會議情形,說那天東太后沒在場,只有西太后一人,對那些跪著的王公大臣們說:「我們姐兒倆全商議好了,挑個年歲大點兒的,我們姐兒倆也不願意。」連能克制她一點的東太后也沒出來表示意見,別人自然明白,無論是“屍諫” ,還是痛哭昏迷,都已是無用的了。
從那兒以後,在我祖父的履歷上,就出現了很有趣的記載。一方面是慈禧屢賜恩榮,一方面是祖父屢次的辭謝。光緒入宮的那年,他把一切官職都辭掉了。王爵的世襲罔替的恩典是辭了多少次才接受的。這以後幾年,他的差事是照料皇帝讀書,於是慈禧又賞了他“親王雙俸”,“紫禁城內乘坐四人轎”。後來恭親王失寵,革掉了議政王,慈禧太后命軍機大臣們今後凡有重大政務要先和醇親王商議,這等於給了他比過去更高的職務。按例,男子結婚便算成年,光緒結了婚,太后理應要歸政,這本是慈禧不情願的事,就在光緒大婚之前,由奕帶頭向太后叩請繼續「訓政」。清朝創建新式的海軍,奕接受了這個重任,海軍初成之後,他要代表太后去海上檢閱,偏要拉著一位太監同去,因為這位李蓮英大總管是太后的心腹之人。太后賜他夫婦坐杏黃轎,他一次沒敢坐進去。有趣的是,他在光緒二年寫了一個奏摺,控告一個還沒有對象的被告,說是將來可能有人由於他的身份,要援引明朝的某些例,想給他加上什麼尊崇,如果有這樣的事,就該把倡議人視為小人。他也要求把這奏摺存在宮裡,以便對付未來的那種小人。過了十幾年之後,果然有個吳大澂被他說中了,太后也果然拿出他的奏摺來訓斥了吳大澂。有人猜測這個奏摺是在太后的授意下由我祖父補寫的。如果這個猜測屬實的話,那麼,給我祖父造成的心情就更糟了。
毫無疑問,自從光緒入宮以後,我祖父對於他那位姻姐的性格會有更多的了解。在光緒年間,她的脾氣更加喜怒無常,光是太監也不知杖斃了多少。有一個陪她下棋的太監,不過說了一句“奴才殺老祖宗的這匹馬”,她立刻大怒道:“我殺你一家子!”就叫人把這個太監拉了出去活活打死了。慈禧很愛惜自己的頭髮,給她梳頭的某太監有一次在篦子上找到一根頭髮,不由得心裡發慌,想悄悄把這根頭髮藏起來,不料被慈禧從鏡子裡看到了,問他幹什麼,他越是心慌越回答不上來,這也惹惱了慈禧,一聲令下,這位太監也是立斃杖下。掌嘴、打屁股,這幾乎是家常便飯。伺候過慈禧的太監都說過,除了李蓮英之外,誰輪著在老佛爺的跟前站班,誰就提心吊膽。慈禧年歲漸老,有了顏面肌抽搐的毛病,她不願意人家看見。有個太監大概是多瞧了一眼,她立刻問:「你瞧什麼?」太監沒答上來,就挨了幾十大板。別的太監知道了,站班時老是不敢抬頭,她又火了:「你低頭幹什麼?」這太監無法回答,於是也挨了幾十大板。還有一回,慈禧問一個太監天氣怎麼樣,這個鄉音未變的太監說:「今兒個天氣生冷生冷的。」慈禧對這個「生冷生冷」聽著不順耳,也叫人給這太監一頓板子。除了太監,宮女也常挨打。
奴僕挨打以至杖斃,在北京王府裡也不算什麼稀奇事,也許這類事情並不足以刺激醇親王。如果這都不算,那麼,光緒七年的關於東太后的暴卒,對醇親王就不是一件平常事了。我聽到的各種傳說內容都是差不多的,說咸豐去世前就擔著心,恐怕載淳即位後,野心勃勃的懿貴妃做了太后,會恃尊跋扈,那時皇后必然應付不了她,因此特意給皇后留下一道朱諭,準備在必要時,用以克制。生於侯門而毫無社會閱歷的慈安,有一次無意中把這件事向慈禧洩露出來,慈禧便下盡工夫向慈安討好,慈安竟被她哄弄得十分相信,終於拿她當好人,當她的面燒掉了鹹豐的遺詔。過了不久,東太后就暴卒宮中,有的說是吃了慈禧送去的點心,有的說是喝了慈禧給慈安親手做的什麼湯。這個傳說如果確實,在醇親王的心中,慈禧的可怕就不僅是她的已表現出來的性格,而是這種性格今後要更加肆無忌憚地發展。無論如何,這是一個肯定的事實:我祖父後半世的表現,更加謹小慎微、兢兢業業,把取信討好慈禧,看做是他的本分。例如他負責建造海軍的時候(那位著名的李鴻章,是會辦大臣),為了讓太后有個玩的地方,便將海軍經費挪出來修建頤和園。頤和園修建工程緊張的階段,正值直隸省和京師遭受特大水災,這時的醇親王一聲不響,禦史吳兆泰因為怕激起災民出事,建議暫時停工,立刻被奪了官,「交部議處”,這都是《東華錄》上有案可查的。我祖父真是為西太后盡忠一世,他逝世那年(農曆一八九〇年)也正好頤和園完工。但他死後不久,他首創的所謂海軍也慘敗於甲午之戰。花了幾千萬兩白銀所建造的船隻,除了頤和園的那個石舫,大概也沒剩下別的了。
真正支配我祖父言行的思想,我看到一條家訓中露出了一點:「財也大,產也大,後來子孫禍也大;若問此理是若何?子孫錢大膽也大,天樣大事都不怕,不喪身家不肯罷。」問題不在錢財,而是怕招災惹禍。他用「退省齋」為新蓋的書齋命名,在書齋裡條案正中擺著的「欹器」(一種銅器,水半滿則器平衡,水全滿則傾斜而水溢出)上刻著「滿招損謙受益」的銘言,他把自己正房命名為“思謙堂”,等等,無一不帶著自我表白的心理痕跡(這種心理更特別反映在他的演戲活動上。當時滿族貴族世家普遍有在家裡自己演戲的風尚。我祖父晚年自己愛演的是郭子儀的戲,有一齣是《卸甲封王》。元戎郭子儀晚年位極人臣,享盡榮華富貴,但是我懷疑他的心理和我祖父有相通之處,我認為與其說他「卸甲」交兵權是出於忠心,倒不如說是出於避嫌疑。這出《卸甲封王》我沒看過,但從《打金枝》這齣戲裡卻進一步認識了祖父所欣賞的人物。郭子儀的兒子因為公主媳婦拿架子,不給公公拜壽,打了她一下,公主一氣跑到娘家找皇帝告狀去了。駙馬倒不在乎,可是公公嚇壞了,忙把兒子綁了去請罪,這位位極人臣的王爺的膽小的心理,我想是和祖父相似的。他如此願意扮演這類人物,如果不是一種有意的迂迴告白,至少也是某種郭子儀的心理反映,雖然,他並無郭子儀的功勞和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