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與半棵樹(一部鄉村全景與基層社會生態的中國式書寫,一個眺望寰宇與捍衛星空的執著信念)
繼《裝台》《主角》《喜劇》之後茅獎作家陳彥重磅新作敘寫基層公務員日常的瑣碎、無奈與堅守探索星空與大地間秦嶺眾生適恰共存之路
產品特色
內容簡介
在地球這顆宇宙微塵上,一個大雪之夜,貓頭鷹一聲接著一聲的鳴叫提醒著村莊的人們即將發生巨變,坐落在秦嶺大山深處的北斗鎮北斗村,一棵長在兩家地畔子中間的百年老樹被偷,旋即引發數個人物之間的矛盾衝突……鬥轉星移,人事更替,半棵樹事件滾雪球一樣,將各色人物、多個家庭、眾多事件牽連其中,揭開了十餘年間基層社會的複雜面相,廣涉鄉村具體的山川地形、人情物理、眾生萬象,以及經濟形態和文化觀念等豐富複雜的內容,展現出植根於傳統文化的中國經驗和中國智慧,進而以中國式的美學表達方式表徵人與自然這一現時代人類的共同命題,形成了這部寫實主義、浪漫主義、生態主義和荒誕主義多重合奏的磅礴交響史詩。
作者簡介
陳彥,當代知名作家、劇作家。創作《遲開的玫瑰》《大樹西遷》等戲劇作品數十部,三度獲「曹禺戲劇文學獎」。創作長篇電視劇《大樹小樹》,獲「飛天獎」。著有長篇小說《西京故事》《裝台》《主角》《喜劇》。 《裝台》獲2015“中國好書”、首屆“吳承恩長篇小說獎”,入選“新中國70年70部長篇小說典藏”。 《主角》獲2018「中國好書」、第三屆「施耐庵文學獎」、第十屆「茅盾文學獎」。多部作品在海外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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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落一
活著、死亡,這兩個概念近始終在他腦海裡打架。他突然那麼想好好看看星空,只有看著那裡,覺得人情冷暖、眉高眼低,甚至婚姻家庭、生離死別才可以暫時忘卻。
從縣上一回來,他在鎮上也沒停留,就回村裡去了。自從打把蔣存驢安埋後,鎮上就大張旗鼓地全面實施「點亮工程」了。據說各種工程技術人員和安裝隊就來了好幾百人,鎮上家家戶戶都成了客房。他戳在那裡似乎有點局外人的感覺。剛好南歸雁也讓他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他就回老鱉灘看了一眼溫如風,然後扛著長槍短砲上勺把山了。
這一夜,天空沒有一絲雲彩、半點雜質,湛藍裡還略透點純白。是如此的清澈深邃,浩瀚無垠。任你如何縱情眼界,也無法找到無盡的邊緣。肉眼都能隨便看到銀河系和仙女座。他雖然架起了大砲筒子,但沒有去借儀器觀測。他覺得躺在地上,仰望著星空,就已經是夠壯麗美妙的事了。在省城、縣城,他都向天空仰望過,霧濛濛的,什麼也看不見。即使有那麼幾顆,他清楚,大多是人造衛星,離地球很近,看起來很亮,但也很假。唯有北斗鎮,夜晚還是純淨得猶如千山深處的湖泊。有些恆星在藍色底襯中的亮度,幾乎像突然打向天空的閃光彈,甚至呈現出了放射狀的多棱光芒。尤其是那層層疊疊伸向無盡頭的星雲,在他眼中,是地球上任何東西都無可比擬的景觀。但這樣美麗的夜空,很快就要消失了。一想到這裡,他牙骨挫得嘎嘣響。但自己人微言輕,反對又有什麼用呢?
在他的印像中,北斗鎮還從來沒有這麼思想統一、行動整齊劃一過。並普遍認為「發展經濟的思路總算對頭了」。這是充分利用自然生成的「北斗七星」有利資源,「小投入大變樣」地帶動旅遊發展的「大眼光」「大格局」「大思路」。似乎只要把七座山點亮,北斗鎮就「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了。也許會這樣吧,但光的污染,必然使天空變得一片昏暗,他所剩無幾的那點偷著樂,恐怕也要消失殆盡了。
只有久久仰望過星空,他才懂得,在浩渺無窮的宇宙裡,地球幾乎連一粒塵埃都算不上。人又算得了什麼?離開楊艷梅後,他的確感到很痛苦,就急著想面對星空,也許是尋找一種麻醉吧。當一鎮人都在為「七座山馬上要亮如白晝」而興奮不已時,他是越發地覺得痛苦與哀傷了。他站在山頭上想哭、想喊。但他知道湯匙把山上的貓頭鷹夜叫,滿村幾乎都是能聽見的。自己一旦哭喊起來,人們就會敲鑼鳴炮地出來驅趕「栽死鬼」。勺把山上「栽死鬼」可不少,連溫如風他爹他娘都是在這裡「滾坡」的。山里人把從山上摔下去丟了命的,統稱「栽死鬼」。據說叫驢死後好幾個晚上,勺把山上都有「栽死鬼」的叫聲,如鬼哭,似狼嚎,更像是草驢被誰掐住了脖子的絕望哀鳴。想著想著,叫驢子掩殮時那張像氣球吹得欲爆裂的黑臉,又不停地閃現在眼前。他甚至覺得周身都是這張臉在打旋,脊背上也是叫驢子的死屍在壓迫。他可是夜半在山上住慣了的人,還從來沒害怕過,但今晚恐懼了。他把手電打開,還原了身旁怪石嶙峋的山崖,肯定是沒有什麼鬼魂與活物在作怪,才戰戰兢兢鑽進睡袋,從眼睛能看見的邊緣處,數起星星來。
從兒童時期他就無數次數過,可又無數次中斷,總是沒數清過。但今晚他想數清楚。再過一月,就數不成了。他以中國古代對天空二十八星宿的位置劃分,左東方青龍、右西方白虎、後北方玄武、前南方朱雀地細細數來,雖然一夜無法盡覽,可還是數出了四千多顆,可能有重複交叉的,也有星系似雲團般一片黏連著,但目所及處,稍微明晰的顆數大致如此。這也是他幾十年來次數清北斗鎮上空的星星。但這才是萬裡星空的冰山一角啊!像太陽這樣的恆星,僅在銀河係都是以千億顆來計算的。與銀河係比鄰的仙女星系,竟比銀河系還大了一倍多;而像銀河系、仙女星系這樣的龐大星盤,在宇宙中也是要拿億萬個來計數的。地球算什麼?安北斗又算什麼?他在反覆追問著這些問題。
也就在這天晚上,湯匙把山上又爬上來另一個人,竟然是溫如風他妹夫秤存星。秤存星比他小幾歲,上學也低了好幾年級,平常接觸不多,但在溫如風的問題上,也幫過他不少忙。溫如風有時還是聽這個妹夫的,因為他說話做事都很可靠。
秤存星似乎對星辰大海也有些興趣,就說:「北斗哥,你也教我看看星空吧!」「你不是忙著搞根雕嗎?生意怎麼樣?」「不行。」「咋了? 「都嫌土氣了,現在啥都講究高端大氣上檔次,土得掉渣的東西又不靈了。」「那你準備咋辦?」「出去打工啊!」「到哪裡去?」「出去再看。反正總比窩在村里強。村里活得憋悶得很。」「你一個人去?」「不,帶上存雨。」「那是要徹底離開村子呀?」「唉,闖闖吧,好多年輕人都出去了,有的還真闖出息了呢。」「也好,出去闖闖,總比死守在這兒瞎折騰好。」隨後,聽說秤存星就帶著溫存雨離開北斗村了。為這事溫如風還罵了他一頓,問他給他妹夫嚼啥牙幫骨了,跟他看了一晚星星,就把他妹子帶走了。搞得安北斗還無話可說。倒是花如屏說,存雨他們早都想出去打工了,怪人家安幹事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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