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远征

1942年初，为配合国际反法西斯斗争，支援缅甸抗击日寇，中国应邀派出10万远征军出国作战，刚刚从南洋归国的爱国青年林奋强入伍不久即随杜聿明第5军入缅，在枪林弹雨中，与机枪手张大碗结成生死之交。由于异域作战指挥不善，也由于盟国高层指挥混乱、英军没有及时通报战况，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入缅作战遭到惨败，退入罕无人迹的野人山。大军粮草断绝，饿殍枕藉。和部队失散的4名女军人与林奋强等同行。患难与共中，林奋强与女军医李云清之间渐生感情。
走出野人山，中国远征军重整旗鼓，于1943年10月发动反攻。林奋强所在部队一路高歌猛进。他与李云清的爱情也在战火中日见加深。然而，对日寇的最后一战突发意外，战争把美好的一切撕得粉碎……

第一章 慷慨出征
1942年2月16日，一支长长的机械化部队隆隆驶过云南边陲畹町的凯旋门，这支队伍就是威名远扬的中国第一支机械化部队——国民党第5军。过了木桥就要进入缅甸的境内了。100多年来，只有列强打中国的份儿，什么时候见过中国军队出国作战？也许，19世纪中叶的清军老将冯子材在中法战争中，率军进入越南可以算得上一次，但那毕竟是很遥远的事情了。现在，一支如此强大的机械化大军要出国作战，怎能不让滇西热情洋溢的各族人民欣喜若狂？他们用松枝和野花搭建了凯旋门，在大军经过的途中，百姓们敲锣打鼓，设坛焚香，为中国军队出征摇旗呐喊。长长的车队只要一停下来，各族百姓就会把精心准备的礼物雨点般地抛到车上。第5军的将士们此刻更是热血沸腾，他们渴望再现两年前昆仑关大捷的辉煌，他们希望再打漂亮的胜仗来报答滇西人民的厚望。
军车隆隆驶过畹町桥，慢慢地把锣鼓、鞭炮和欢呼甩到了身后。蜿蜒的公路上，除了马达声，再听不到任何声响。
与士兵们激越的情绪相反，此时坐在吉普车上的陆军中将、第5军军长杜聿明一直心绪不宁。杜聿明，字光亭。这位黄埔一期出身的国民党军战将因为指挥昆仑关战役而声名大噪，此次出国作战，蒋介召对他和他统率的第5军寄望颇高，在接见他时一再叮嘱，入缅作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最初，他也信心十足，就凭他手下的那4。2万精兵强将，那美械装备，那“嗷嗷”叫的士气，打上一个比昆仑关更漂亮的仗也未尝可知。然而，这种乐观的态度没有持续多久，他就发现事情并不像他想像得那么简单。首先是远征军的指挥系统，要他几乎摸不着头脑，校长任命了卫立煌为远征军的总司令，这倒没什么，他明白自己的资历和军阶还无法担当总司令一职，当个副总司令，手中握有实际兵权比什么都重要，再说卫立煌也是一员能征善战的名将，杜聿明从心里还是服气的。可是，在指挥系统中又设了一个参谋团，把国防部中一大群精英都调来了，为首的商震领上将军阶，不用说参谋团，至少在官衔上压了他一头。这倒也罢了，还派了一个美国的将军史迪威来做中国军队的总指挥，那家伙手中握着美援，连校长也让他三分。不仅如此，校长还亲口交代，必须绝对服从史迪威将军的指挥。作为多年追随校长的学生，他对校长的脾气摸得很透。杜聿明在接受校长的训示时，小心地问了一句：“如果史迪威将军的指挥意图同校长有冲突怎么办？”
蒋介石不假思索地回答：“你可以直接打电报给我。”
这一下杜聿明总算心知肚明了。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随后，校长又请英军当局作为中缅战区的最高指挥，统一协调中美英3方的军事行动。老蒋这一手“以夷制夷”的把戏玩儿得高明，让美国人和英国人互相牵制。可那是打仗啊！军中无戏言，一旦命令出现冲突，是要误大事的。面对头上的4个“婆婆”，杜聿明感到就像巨人掉进了泥潭，有劲使不上，弄得不好，还会沉下去的。
还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那就是作战的环境同国内完全不同了。在国内，全民族同仇敌忾，军队打仗处处能得到老百姓的支持。到了缅甸截然相反。在异国他乡打仗，难啊！
杜聿明正在心烦意乱中，突然，前方传来猛烈的爆炸声。
“糟糕！遇到了伏击！”为了看清前方的情况，杜聿明命令车子减速。他打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朝前方眺望，只见前面大约350米处，一辆满载着远征军步兵的卡车被炸起了熊熊大火，许多满身着了火的士兵正在慌忙地往车下跳。他知道这一炸肯定有不少官兵出师未捷身先死，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探身，救了自己一条命——他乘坐的汽车突然左前轮往下一陷，紧接着，杜聿明觉得左边一道亮光闪过，他没有听到声音，最后的知觉仅仅是身体不由自主地飞上了天空，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跟在后面的卫队看得十分清楚，军座所乘吉普车的左前轮压上了地雷，烈焰中，吉普车像脱缰的野马，一头扎到了路边的沟里。杜聿明被爆炸的气浪猛地掀出了车子，飞到半空中，又重重地摔到了路边的草丛里。卫队的士兵纷纷从后面的车子上跳下来，七手八脚地把满脸血污的杜聿明抬了出来，他们的长官已经不省人事。
官兵们纷纷高喊：“李医官，快过来，杜长官受伤了！”
军医李云清和护士宋小玉从救护车上跳下来，跑到军长身边。李云清托起杜聿明的头部，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发现并无大碍，身体各部也没有受重伤，松了一口气，动作麻利地为杜聿明清理了伤口。
这工夫，杜聿明醒了过来，说：“一点儿皮外伤，没什么了不起的。李医官，你马上到前面去看看，前面有受伤的弟兄，这里留下护士就行了。”
“是！”李云清答道，背起药箱朝前冲去。
宋小玉用纱布把杜聿明的头部仔细地包了起来。杜聿明眼睛盯着前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窝囊！”
宋小玉不解地问：“长官，我们来帮助缅甸人赶走日本强盗，为什么他们反过来打我们？”
杜聿明叹了口气：“小姑娘，你不知道，这里沦为英国的殖民地已经有100多年，缅甸老百姓对英国的殖民统治恨之入骨，日本人早就看准了这一点，他们的间谍装扮成僧侣混在缅甸各地的寺庙里，煽动缅甸人民的反英情绪，打出日本皇军帮助缅甸独立的旗子。现在我们出兵帮助英国同盟军，不明真相的缅甸人会怎么想？我怀疑偷袭我们的可能是装扮成缅甸人的日军特遣队。”
“为什么？”
“我们的车队已经过去了那么多辆车，要不是使用遥控地雷，怎么会炸到我的指挥车？缅甸人手中恐怕还没有这东西。”
宋小玉似有所悟：“杜长官，那这个仗比在国内更难打了吧？”
杜聿明点头道：“是啊。”他看了一眼宋小玉，那是一副清纯稚嫩的脸，皮肤微黑，干干净净，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个刚刚走出中学大门的孩子。
杜聿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姑娘，你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
“我家住在昆明，今年19岁。”
杜聿明闻言，似有所悟，追问道：“你是不是叫高淑梅？”
宋小玉一惊，稍顿了顿才回答：“不，不，我叫宋小玉。”
“那你是否认识一个叫高淑梅的人，她家也住在昆明，应该和你一样的年纪。”
“不，我不认识她。”宋小玉在杜聿明的直视下，低头小声回答。
杜聿明叹道：“你这个年纪本该坐在教室里读书，不该到战场上厮杀。等打完这一仗，我保送你去读大学。”
“谢谢长官，不用您保送，打完仗，我凭自己的本事去上大学。”宋小玉的语气坚定中带着几分天真。
“好，有志气！”杜聿明夸奖道，“那我就等着你……”他本想说上几句鼓励的话，还没说完，前方传来了枪声。
杜聿明一下子从地上蹿起来，跳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向枪声响起的地方嘹望。听枪声，大概有三四公里远。这正是他最担心的，前面是全军的前卫200师，必须抢在日本人前面进占缅甸中部重镇同古，如果他们遇到袭击被拖延了时间，整个大局会不堪设想。
杜聿明的担心不无道理。这时的200师已经把主力部队甩在了后面。部队一入缅就碰到了棘手的问题：机械化第5军在出国前，把全部车辆留在了国内，英国人答应入缅之后，一切运输车辆由他们负责。那正是蒋介石求之不得的。抗战打了几年，中国人用血肉之躯同日军死拼，没有汽车制造业的中国，从宝贵的外援中得到的一点点军用机动车辆简直就像掌上明珠。如今，英国人慷慨允诺，蒋介石便打起了小九九，叫第5军把全部车辆、坦克都留在了国内，搭乘英国人派来的汽车南下。
英国不愧是老牌的工业国家，一次开到200师驻地的就有200辆大卡车，一家伙就把将近半个师装上去了。中国军人只顾高兴了，他们不知道，恰恰是英国保障的运输造成了他们初战就陷入了极大的被动。
不过，那是几天以后才发生的事。当200师的先头部队登上卡车时，并没有想那么多，上至师长戴安澜，下至普通士兵，都对胜利充满了信心。他们是国民党军王牌中的王牌，两年前，第5军在广西的昆仑关同号称“钢军”的日本陆军第5师团恶战一场，双方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日军的第5师团曾经一度不支退出了昆仑关。虽然整个战役中国军队未能取得全胜，但他们打出了中国军队的威风，自此，他们的部队声名远扬。
200师的车队看起来煞是风光，一路浩浩荡荡，首尾不能相见。在一辆卡车上，有个中等身材、略显瘦弱的年轻人正在把玩一双刺绣精美的鞋垫，鞋垫上分别绣着“精忠”、“报国”4个字。
他叫林奋强，刚刚穿上军装才几个小时。他一边摆弄着鞋垫，一边感叹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女工堪称巧夺天工。”
对这种听上去文绉绉的话，身边的机枪手张大碗颇不以为然。他生得五大三粗，满脸胡楂儿，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嘲笑道：“书呆子，想娶媳妇了吧？你手上的那玩意儿中看不中吃。你看我这，接到一只烧鸡，多带劲。云南的老百姓真好，送的东西盛满了挎包。”说着，他又撕下了一大块肉塞进口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