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而生

日本医学推理小说鼻祖海堂尊再度掀起医学与伦理的讨论，继续《基因华尔兹》中没有道出的故事……

五十五岁的山咲翠受到在妇产科工作的独生女理恵的拜托，希望母亲能为因病摘除子宫的自己代理生子。翠犹豫着接受了女儿的请求，但是代理生子在日本国内是不被允许的。在理惠代替多病的茉莉亚院长坐诊的玛丽亚诊所里，秘密进行的受精卵移植成功，翠的肚子里开始孕育理惠的受精卵。然而，随着女儿理惠的谎言被揭穿，母女之间渐生嫌隙，考虑到腹中双胞胎今后的未来而忧心忡忡的翠和站在医生的立场上极力为代理生子辩护的理惠开始了“肚子里的孩子的妈妈到底是谁”的对决……

海堂尊，1961年生于日本千叶县，医学博士、外科专家、日本文坛最受瞩目的重量级作家，医学推理小说鼻祖；做为一名医生，描写当代日本医疗问题是小说的一大亮点。2005年凭借《巴提斯塔的荣光》荣获日本第四届“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大奖第一名，2006年凭借这本书登上文坛。此外还著有畅销推理小说《南丁格尔的沉默》《口红将军的凯旋》《口红将军的传说》《无罪游击队的庆典》《极北的克拉默》《基因华尔兹》《炸弹女1990》等。

第一章 菊花开
晚秋·寒露二侯

第二章 枫茑黄
晚秋·霜降三侯

第三章 虹藏不见
初冬·小雪初侯

第四章 雪下出麦
仲冬·冬至三侯

第五章 东风解冻
初春·立春初侯

第六章 菜虫化蝶
仲春·惊蛰三侯

第七章 牡丹花
晚春·谷雨三侯

第八章 腐草为萤
仲夏芒种二侯

第九章 半夏生
仲夏·夏至三侯

第十章凉风至
初秋·立秋初侯

第十一章 寒蝉鸣
初秋·立秋二侯

第十二章 玄鸟去
仲秋·白露三侯

樱宫市位于首都圈的最外环，但是仍属于上班族的通勤圈内。从东京乘坐新干线到这里不到一小时，所以，回樱宫市并不费事。理惠上次回到Maison de Madonna家里是一年前的暑假，此时，翠心里在琢磨，女儿突然在十月份的这个非节非假的周末回家，实在有些蹊跷。
平日凡事果敢决断的理惠今天居然表情迟疑、吞吞吐吐，翠见状连忙端上茶来，笑着问道：
“不是说有事要谈吗？什么事，你就说吧。”
听到母亲慈祥温和的语气后，理惠闭上了眼睛，静思了片刻，似乎在考虑从何说起。一瞬间，理惠乍然扔出了一句话，让翠惊愕不已。
“妈妈，您能为我生个孩子吗？”
翠顿时一脸震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理惠：
“啊？你刚才说什么？”
理惠猛地睁开双眼，又重复了一遍：
“我想让妈妈帮我生个孩子。”
“我帮你生孩子？啊……？这是什么意思？”
女儿理惠是不是因为工作操劳过度，有点神经错乱了？——这是翠的第一反应。若女儿是个男人似乎还有这种可能……很快，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备感羞愧了。
翠好不容易缓过劲来，问道：
“我和你都是女人啊，女人和女人之间怎么能生孩子呢？”
听到这话，理惠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了：
“哎呀，妈妈真讨厌！您理解错啦！只是拜托妈妈把我的孩子生下来，并不是说生我们俩的孩子。”
不受孕而生孩子，怎么回事？翠眼里满是狐疑惊恐之色。
“妈妈，这个您不必担心，女儿是这方面的专家啊！”
翠深吸一口气，再次战战兢兢地问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得跟我说说清楚。”
翠凝视着女儿。
理惠闭上眼睛，房间里乍然阒静无声。
片刻之后，理惠静静地睁开双眼，看着母亲的眼睛，说道：
“我想借腹生子，让妈妈做代孕母亲。”
“代孕母亲？”
听到这个陌生的词语，翠浑身如通电一般，惊悸地诘问道。
理惠见母亲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便解释道：
“是的，做代孕母亲，就是通过不孕不育的治疗，将我的卵子和伸一郎的精子进行体外受精，然后再植入子宫。可是，过一段时间后，我的子宫就要被摘除了，以致无法移回。为此，我想借用妈妈的子宫。”
翠噤口不语，目光凝滞地盯着女儿，一动不动。
女儿到底在说些什么！
理惠继续说道：
“那么，将受精卵植入妈妈的子宫内，我想最好的日期应该在一月份，地点是我每周去做一次兼职的玛利亚诊所。之所以定在一月份，因为那时玛利亚诊所正好放假，能够借用他们的设备。同时，我在那所诊所担任代理院长，有什么事情还能悉心照顾，所以这一切都无须担心……”
“等一下。我还没同意做什么代孕母亲啊！”
说得兴头上的理惠被突然打断，她不解地望着母亲。
“啊？”
理惠沉默了。
或许刚才母亲的回答太出乎她的意料了，稍顷，她问道：
“妈妈您要拒绝吗？”
说此话时，她语调冰冷，寒气逼人，令听者毛骨悚然。
“妈妈并非这个意思，你突然说了这么多，妈妈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等等！你不能怀孕，要摘除子宫……这些事，我怎么都不知道啊？”
理惠心中怅然，表情黯淡地凝视着母亲。
“哦，原来我没跟妈妈说过这些？”
理惠自言自语道。
“是这样的，暑假期间我去了美国伸一郎那里，就在那时，我怀孕了。”
说话间，理惠轻轻地抚摸一下肚子。
母亲喜不自禁，问道：
“太好了！也就是说你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一切顺利吗？”
理惠无语，表情依然阴沉凝重。母亲翠猛然间被一种预感所震慑——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女儿怎么会拜托自己做代孕母亲呢？
片刻，翠低声问道：
“身体不好吗？”
理惠答道：
“我已经不能生孩子了。”
翠大为惊骇，不由地大声问道：
“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呢？”
理惠冷静地回答：
“我是先天性子宫畸形。确诊为‘双角子宫会合不全’。”
翠内心深处刚刚涌出那种能抱外孙的喜悦感顿时消失殆尽。怎么会遇上这种事呢？一直引以骄傲的女儿居然不能生育，翠难以接受这一事实。但是，导致女儿先天性不育的责任是不是在于自己呢？是自己把女儿生成这样的吗？想到此，翠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之中。
翠立刻急切地问道：
“通过手术，难道也不能治愈畸形吗？”
理惠默然摇头：
“即使最先进的现代医学也毫无办法。”
“你不是已经怀上了吗？畸形的话，怎么能怀上呢？”
理惠面色严峻地继续说道：
“双角子宫是指子宫在形成过程中会合不全而造成的畸形，原本两个子宫没能会合成一个大子宫。当然，有的人即使是双角子宫，也能顺利生下孩子，但是我怀的是双胞胎，分别在两个子宫内着了床，很难想象能够顺利生产。怀孕开始时问题不大，再过一个月妊娠就很难继续下去了。”
翠突然想起前些天看的一个电视节目，马上问道：
“现在医学很发达了，前几天，我还看到电视上说一个只有700g的早产儿顺利出生了。你也这样做，不就可以了吗？”
“我怀的孩子在还没成为超早产儿之前可能就不行了。医学再怎么进步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理惠神情淡定，语气平和，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这是理惠作为医生所具有的职业特性吧。
理惠是一名优秀的医生。自己若是生病了，会去找理惠看吗？思绪到此，翠对于刚才不能给出“yes”答案的自己非常失望，她已经大致明白了理惠所说的。
“理惠，把你腹中的双胞胎移植到我的肚子里，继续孕育——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理惠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立刻笑了起来：
“现代医学无论多么发达，也没有成熟的技术把妊娠中的胎儿移到别人的肚子里去。”
理惠摸了摸肚子。
“很可惜，这两个孩子只能流掉。”
翠目不转睛地看着理惠。在大学时代就结了婚，到现在已经十年了。母亲翠终于盼来了怀孕的喜讯，却同时传来了这样的噩耗，翠喜悦的兴致立即散失，陷于无法排解的忧郁之中。不过，她很快强打起精神——女儿理惠的心情才是最难过的，自己不该意气沮丧，一筹莫展，要振作精神，给女儿带来勇气。
翠抬起头，故作轻松地说：
“哎，真是太可惜了。不过，你们再努力一下肯定还会怀上的。没关系的，你还年轻嘛。”
理惠摇了摇头。
“我已经做不了母亲了。双角子宫终止妊娠本来就很困难，况且，胎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只能摘除子宫。”
“摘除子宫？怎么会这样……这样的话，孩子该怎么办呢？”
理惠低下头，沉默不语，随之肩膀轻轻地抽动起来。片刻，她抬起头，眼角上泪光闪闪，斩钉截铁地说道：
“所以我来拜托妈妈，做我们夫妻俩的代孕母亲。”
“你所说的事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但我能做什么呢？”
听到母亲的问话之后，理惠立刻答道：
“这很简单啊。也就是将我的卵子和伸一郎的精子完成体外受精，然后把受精卵放入妈妈的子宫。这样，妈妈就能孕育我的孩子了。这种技术，目前已经很成熟，所以不用担心。不过，首先要进行血液检查，接着还要……”
理惠喋喋不休地解释着，母亲翠却打断了她：
“稍等一下。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考虑？考虑什么？”
理惠低声追问道。
翠仿佛如芒在背，一股寒气顺着她的脊骨往上升。许久，她才开口说道：
“当然有很多事要考虑了。”
“到底要考虑什么啊？您说出来，我才能一一解释啊。”
理惠抬起头，充满期盼地看着翠。
按照理惠的思维逻辑，母亲根本不可能会拒绝代孕。因此，她脸上的神情固执而矜持，说得不好听就是死犟。翠心里清楚，当理惠出现这样的表情时，别人无论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再不给出明确的答复，女儿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指出母亲的不是。
——妈妈，您太冷酷无情了。
这句话如同咒语一般，使翠全身心如同身陷冰窖，寒澈骨髓。翠心里明白，每次她都会屈服于女儿的意志，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可怜天下父母心，没有一个作父母的不希望儿女幸福。但翠又想不通，为女儿代孕这件事本身就已超过了作为母亲的责任和义务，而女儿理惠却认为天经地义、理应如此，这种想法也实在太不合情理了。
不过，看着女儿憔悴的面容，翠心中刚才的那一丝反感立刻烟消云散了。这时她反到觉得眼前的理惠看起来比谁都受伤，都要疲惫。没有哪位作母亲的会去责备向自己求救的独生女儿，况且自己是她唯一的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