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地球的猫

森村诚一
与松本清张齐名的日本社会派推理巨匠
经典电影《人证》原著作者
江户川乱步奖·推理作家协会奖得主
视角独特·笔调犀利·情感四溢
凝聚笔者创作生涯心路历程之珠玉短篇集

社会派推理名家森村诚一的珠玉短篇集。
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栋居弘一良来到京都洛东的哲学小道，寻找一张自己喜爱的风景照，却意外得知照片中心一对看似幸福的男女，已经在两地分别身亡；从大学时代起便一同登山的好友，竟是妻子的出轨对象，得知此事的村井怒火中烧，便意图伪造一起山难；面临强拆的樱花庄不断遭到搔扰，一个深夜遇刺的小混混与一只被车撞飞的猫，似乎能改变它的命运……
比案件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或许是案件背后的诸多隐情。

森村诚一，日本推理小说、时代小说作家。一九六七年以小说《大都会》正式出道，一九六九年凭借《高层的死角》获得第十五届江户川乱步奖，开始转向推理小说的创作。一九七七年，以代表作《人性的证明》被改编成电影为契机，一跃成为畅销作家。主要作品有《腐蚀的构造》《恶魔的饱食》以及“证明三部曲”等。二〇〇四年，因其对日本推理文坛的卓越贡献，获颁第七届日本推理文学大奖。

永恒的幸福
“准凶手”的爱
丧失
一期同学会
初恋守夜
隐居花
逃出地球的猫

永恒的幸福
——记得的确就挂在这一带商店的门前……
栋居凭着记忆，一边思索一边窥视着沿步行街整齐排列的商店，可是却看不到所要寻找的目标。
栋居是在寻找一张挂在一家商店门前的照片。
这条街被称为洛东的哲学小道，那是从银阁寺桥到若王子桥，沿琵琶湖疏水渠道延伸约两公里长的一条散步小路。水渠一侧，大约三百棵染井吉野樱花树绿叶成荫。每到花开季节，樱花烂漫，落英缤纷，水面上流樱华彩夺目，远远地形成一条粉红色的飘带。
据说，这里是因京都学派的哲学家西田几多郎，以及旧制第三高等学校的学生们在这里一边散步一边探索，从而得名的。如今，这里却成了游客观光以及青年男女约会的最佳场所。
桐子健在的时候，栋居曾经和她一道请假来过这条哲学小道。因为当时还没有到樱花盛开的时节，含苞欲放的蓓蕾呈现出浅粉色，远远地眺望过去，树枝上仿佛轻轻地涂了一层淡妆。
栋居和桐子在这条哲学小道途中的一家商店门前，看到了一张樱花盛开的照片。照片中怒放的樱花随着拂煦的春风翩翩起舞，樱花树下赏樱的游客们漫步其中，间或停靠在小桥的栏杆旁稍事小憩。
栋居和桐子同样有过美好的时光。那些被摄影镜头捕捉到的人们，看上去无比欣慰，仿佛在为他们能够遇上这千载难逢的美好时光而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
在看到这张照片的那一时刻，栋居便与桐子立下了誓约。
“下次一定要在樱花盛开的时节，再一次来拜访这条哲学小道。”
“嗯，一定！”
但是，没能等到这一誓约的实现，桐子就被那残忍的凶手夺去了生命。
因公出差来到京都的栋居，本打算结束公务后立即返京，但却停下了脚步。京都毕竟有着他与桐子太多的回忆。只是孤身一人回忆起桐子，不免令他伤感。曾经魂牵梦萦，如今却是生死离别，这对于仍旧苟且安生的栋居来说，未免过于残酷。
当下，京都城里樱花正酣。栋居想起了与桐子许下的不曾实现的誓言。缅怀桐子，只身一人到此赏樱，栋居感到无限惆怅。或许桐子在天之灵也在如约赏花？至少，这也不失为活着的人履行对逝者生前诺言的一种方式。
眼下樱花盛开，虽杨柳无风，却是花絮漫天飞舞，花瓣不时地扑打在人们的脸颊上。
为了这转瞬即逝的春天的到来，无数朵等待了整整一年的樱花终于傲然绽放。那精灵般的花朵在明媚的春光中，将自己敲打成光彩陆离的碎片，在枝干与地面间狭窄的空间飞舞着，不久，便在地面上铺起了一层鲜花的毡毯，在水面上形成了一条流樱的飘带。置身于花海中的游客们，被那飞舞的花瓣簇拥着，好不惬意。
在大堤一旁的樱花树下，栋居回想起那张曾经让两个人立下誓约的照片，它的确就挂在这一带商店的门前。如果那张照片是用来出售的，不，即使是非卖品，栋居也打算与店主人商量后将其买下，带回去摆放在桐子的灵前。
可是，在那鳞次栉比的商店门前，栋居却找不到那张照片。和上一次来到这里时的情形大不一样的是，沿疏水渠两侧到处建起了毫无情趣的公寓和楼宇。它们像一只只长棘海星，侵蚀着大海里的珊瑚。或许，那家商店早已经被海星所吞噬？
在邻近法然院一侧面向步行街的一家小店门前，栋居终于发现了那张照片。
啊——没错，正是那张早已刻入脑海中的照片。
“看起来，您非常喜欢这张照片？”
站在店铺前看似店主人模样的男子张口问道。
“几年前我来过这里，当时曾看到这张照片，一直铭记在心。”
“您这样说，哥哥听了后一定会很高兴。”
“你哥哥？”
“这张照片是我哥哥拍摄的。”
商店的名字叫作“画廊瞳美染房”。照片的拍摄者是一位京都友禅的传统工艺师。据说为了再现几乎被人遗忘的友禅印染技法，那位工艺师正在尝试利用京都友禅的印染技术，在丝绸上表现出哲学小道上的地藏菩萨那千姿百态的神情。
另据店主人介绍，那位工艺师同时还以四季变迁的哲学小道为主题，用照相机记录着京都的旖旎风光。
“因为这里春夏秋冬的表情各异，哥哥非常喜欢这条水渠两边的景色，一年四季拍个不停。今天，由我代替哥哥担任临时店主。”店主人说道。
栋居买了一张樱花盛开的照片和一张疏水渠道的雪景照片。如果桐子有生之年能够看到这张雪景照片，两个人之间想必又会平添新的誓约。
栋居买了照片，便来到了若王子出口。
这时，栋居意外地发现，在那些观光团体及青年男女当中，亦不乏一些单身游客。他直觉在漫步于渠边两侧的那些单身游客的内心世界里，或许同样充满了对各自亲人的无限思念。
返回东京的栋居，立刻陷入到无尽无休的案件调查当中。
毫无疑问，警察所期待的原本是一个相安无事的和谐社会，但是如果社会上没有了犯罪，警察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仔细想来，栋居每天为之不懈追求的，或许正是为了最终获得这样一个结果。但是任何人都知道，那种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
栋居把从哲学小道买回来的照片摆放在桐子的灵前。栋居仿佛看到了照片中的花瓣飘落在桐子微笑的遗容上，感觉是那样的凄凉。
在结识桐子之前，同样沦为犯罪牺牲品的妻子和女儿，似乎也一起前来赏樱。那一张雪景照片，要等到冬天时再摆放。沉香缭绕的灵前，配上樱花盛开的春天的照片，看上去格外华丽。
栋居每天早上离开家前和晚上回到家后，总要为故人点上一炷香，说上一声问候。诚然，栋居并不会得到对方的回答。但他似乎已经听到了死者的声音。
一早一晚，栋居在上香时所看到的春天的景色，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那些被照相机快门定格在画面中的人物，像是已经落户在栋居家的灵前，永远地成了栋居家的好友。
那些被快门捕捉到的陌生人，那些非亲非故且不知道姓名，以至并非擦肩而过的游客们，此时却成了栋居家灵前的永久居民。或许这也是一种缘分，可那些被照片拍摄到的人们对此却一无所知。那只不过是栋居的一厢情愿。
在桥下紧靠栏杆席地而坐的一对男女青年，稍远些坐在桥墩上的单身男子，站在下游桥上拍摄集体照的游客，以及沿水渠旁小路信步而行的人们，他们无不背负着各自的人生重任，而此时此刻却一同漫步在春风拂煦的樱花树下，沐浴着明媚的春光，品味着人生在世的快乐。
无疑，被那张照片所捕捉到的人们，如今已散落在社会的四面八方，奔走在各自的人生旅途中。因为那是几年前拍摄的照片，或许其中有些人早已成了故人。
每逢春季到来，即使是同一处景致，照片上的人也不会重复出现。随风飘落的樱花亦会有所不同。想到这里，栋居再次将视线转移到照片上。伴随着吹来的阵阵烂漫春风，一种难以表达的人生悲凉，在栋居的心中油然升起。
从京都回来一个月后，栋居在报纸的社会版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一张似乎每天都能够见到的面孔，可栋居却没能立刻想到自己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新闻报道的内容大致如下：
某某日午后六时许，在JR新宿车站第十三号站台上，正在等候乘坐山手线外环列车、家住丰岛区要町3－40－x号的公司职员山边新子（三十四岁），从站台上坠入列车轨道，被疾驶而来的山手线外环池袋至上野方向的列车撞倒，当即身亡。山边小姐在新宿区西新宿的一家服装布料公司工作，当天在回家途中遭遇事故。
当日同一时间，站台上正值下班高峰。根据闻讯赶来的铁路警察对事发现场旅客的调查，山边小姐在坠入轨道之前，曾追赶着一个人。据目击者称，山边小姐似乎是被那个人推下了站台，那人随后便离开了现场。
新宿警察署在按照事故处理的同时，已就可能存在的刑事案件展开调查。
栋居在阅读完新闻报道之后，猛然想起了那位女子。她就是被那张哲学小道上樱花盛开的照片所拍摄到的人物之一。
经过反复对照，照片上那个与一位年龄相仿的男子并肩坐在小桥栏杆下愉快交谈的女子，或许就是坠落站台一命呜呼的事故当事人。
沐浴着盛开的樱花，与同伴亲切交谈的那位女子，表情当中似乎让人感到了一缕悲伤。莫非在拍摄照片时，她本人就已经预感到了厄运的降临？
或许，事情并非如此。人生旅途，中途稍事休憩会给人们带来新的动力。这其间或许也会感到孤独，但这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相反，正是因为有了日常的平淡生活，休憩才显得更有意义。
定居在栋居家灵前的人们，与栋居非亲非故，其中一位的人生已然画上了休止符。
栋居也曾想到去寻找他们的踪迹，但随即又感到懊悔。毕竟那只是一张照片，况且又不是自己亲手拍摄的。对照片上的人物表示出过分的关注，未免有些荒唐。
事故发生时，根据现场多数目击者证实，那位女子在从站台坠落之前曾经追赶着一名试图逃走的男子。为此，新宿警察署认为存在着刑事案件的可能，并对此展开调查。但栋居却期盼着那仅仅是一起交通事故。
但是，新宿警察署其后的调查结果，却让栋居感到震惊。他决定亲自对案件进行调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