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寂寞糖衣

POPO原創新秀作家 央央 一段抽絲剝繭的青春祕密追尋

當愛情褪去一切甜美，餘下的，僅是寂寞的滋味。

我在寂寞裡等一個人，
我很慶幸，等到的是你。

我是陶子茉，卻又不是陶子茉。

升上高二的那年暑假，一場車禍令我失去了記憶。
每個人都告訴我，陶子茉是多麼完美無缺，
不僅成績優秀，還有一個同樣出色的男朋友，沈一宇。

可是為什麼我卻覺得那不是我？
不管怎麼努力念書，成績也只是差強人意，
不管沈一宇對我再好，我卻怎麼樣都無法適應他的擁抱。

我痛苦地想要逃離這個根本不屬於我的人生，
直到遇見周予寂，在他面前，我終於得以展現真實的自己。
我貪心地期盼，他能永遠陪在我身邊，為我驅散寂寞，
然而，他心中卻存在著另一個女孩的身影……

天空悄悄染上一層抑鬱的灰。
　　
　　不多時，窗外下起傾盆大雨，玻璃窗上的雨滴逐漸匯聚，而後急速滑落。
　　
　　我接過後方同學傳來的英文考卷，刺眼的紅色數字映入眼底，即便身後的女孩壓低聲音，她的話語仍被我聽得一清二楚，「陶子茉是真的失憶了，她居然才考八十分。」
　　
　　八十分，不好嗎？
　　
　　「不及格的人站起來。」
　　
　　哀號聲在教室內此起彼落地響起，英文老師眼神淡漠地環視全班，雙手交叉於胸前，在講台上來回走動，慢條斯理地等待不及格的同學起立。
　　
　　當她的視線與我的交會，我發現她的神情微微柔和了些，卻在下一秒鐘重新板起臉孔。
　　
　　部分同學陸續起身，頭垂得低低的，其中還包括王熙蕾。
　　
　　英文老師細數人數，挑起眉頭，音調微揚，「十五個？」
　　
　　此時，外頭忽然劃過一道閃電，雷聲轟隆一響，同學們驚恐地縮起肩膀，不敢尖叫出聲。
　　
　　「還記得上學期你們班的成績嗎？」她冷冷地說：「不及格的人，沒有半個。可是現在呢？十五個？」
　　
　　英文老師走下台，經過王熙蕾的座位旁，隨手拿起她的考卷，嘲諷地笑了笑，「你們暑假都在幹什麼？玩瘋了，書都不用讀了？這麼簡單的考卷，還可以考成這樣？」
　　
　　她叱喝：「你們到底在搞什麼東西！？」
　　
　　教室一片死寂，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沒有人敢直視英文老師。
　　
　　「我拜託你們，多學學陶子茉，成績向來都不需要我擔心。如果你們站著的這些人，有她的一半好就好，也省得我在這裡浪費口水。」她冷不防地誇讚，讓我的背脊直發涼，下意識用鉛筆盒遮住考卷上的分數。
　　
　　她接著厲聲說：「不及格的人都給我去後面罰站，考卷罰寫二十遍，明天交給我，遲交再多寫十遍，聽見沒有？還有，下次要是再考這麼差，我會怎麼做，你們心裡有數！」
　　
　　英文老師頻頻搖頭，嘴裡的碎念沒有停過，直到一名其他班級的男學生突兀地喊了聲報告，她才作罷。
　　
　　「我們老師想借英文考卷的答案，他不小心搞丟了。」男同學說。
　　
　　英文老師擺出不耐煩的姿態，把答案卷拿給他，「用完再還給我就可以了。」
　　
　　「謝謝老師。」
　　
　　待男同學離開，英文老師自然而然地找上我，柔聲對我道：「子茉，妳的考卷借我吧，等等妳可以先預習待會兒要上的地方，既然都會了，就別浪費時間聽我們檢討。」
　　
　　「老師，妳……可不可以跟別人借？」我嚥下哽在喉中的不安，怯怯地說。
　　
　　老師眉頭一挑，「妳在說什麼，還不趕快拿過來？」
　　
　　在全班的注視下，我感覺到一滴冷汗從我額角上滑落。
　　
　　見我遲遲沒有動作，英文老師冷聲問：「妳這次考幾分？」
　　
　　我踟躕片刻，才惴惴不安地說出分數，引起全班一陣譁然。
　　
　　「安靜！吵什麼吵？」英文老師憤而拍桌，命令我把考卷拿給她。
　　
　　我手中的考卷早已皺成一團，在一片沉默之中，我閉上了雙眼。剛才後方女同學的話語，一次又一次在我耳邊迴盪，英文老師態度明顯的轉變，讓我意會到一件事。
　　
　　八十分，沒有不好。
　　
　　陶子茉的八十分，很不好。
　　
　　走到台前，英文老師飛快抽走我的考卷，確認我的分數。
　　
　　「陶子茉，妳這個暑假在幹麼？為什麼退步這麼多？」她難以置信地打量我，脣邊泛起冷笑，與方才的態度截然不同，「這張考卷對妳來說不難吧，妳沒考一百分就算了，居然只考了八十分？妳在搞什麼東西？」
　　
　　英文老師的辱罵不斷傳入耳裡，我呆站在原地，想張口反駁，腦袋卻一片空白，無所適從。
　　
　　「老師，子茉是有理由的！」
　　
　　沈一宇離開座位，站在我前面，替我擋住那刺人的目光，「暑假的時候，她出了場車禍，因此喪失記憶，她是因為這樣，這次的考試才會失常。」
「我是有聽說過這件事，原以為是假的，沒想到妳真的失憶了。」她優雅地勾起脣角，卻讓人不寒而慄，「既然這樣，那就沒辦法了。不過，陶子茉，我告訴妳，失憶並不能拿來當作考差的藉口，除非……妳是腦子撞壞了。」
　　
　　「老師！」沈一宇的聲音聽起來很生氣。
　　
　　「都回座位去吧。這次我先不計較，但以後可不會這麼好說話，我希望妳不會讓我失望，子茉。」
　　
　　「我知道了。」我鬆開不知何時緊握的拳頭，接過考卷，「老師，我突然覺得有點不舒服，可以去一趟保健室嗎？」
　　
　　「是嗎？妳去吧。」英文老師半信半疑地允諾，不再搭理我，「各位同學，考卷我們下次再檢討，現在翻開課本第二十三頁……」

　　「子茉，等一下！」離開教室不久，沈一宇隨即追了上來，「剛才老師說的話，妳不要放在心上，她這個人就是這樣，只會以成績評論一個人。」
　　
　　「我沒事。」我微微一笑，「倒是你，怎麼跑出來了？不回去上課嗎？」
　　
　　「我很擔心妳，在教室哪坐得住？對了，妳不是說不舒服嗎？我帶妳去保健室休息。」他逕自牽起我的手，帶著我朝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掌心傳來的溫度令我感到陌生，讓我下意識抽回手，沈一宇錯愕地看著我，表情有些受傷。
　　
　　我支支吾吾地道歉：「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他一掃臉上的失落，再次握著我的手，輕柔地貼在他的臉頰左側，「我知道妳還不習慣我的碰觸，但是沒有關係，我們慢慢來，好嗎？」
　　
　　我沒有掙脫，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過了半晌，我轉移話題，要他帶我參觀校園。
　　
　　「妳不去保健室了嗎？」沈一宇面露疑惑。
　　
　　「其實我只是不想待在教室，才編了個藉口離開。」
　　
　　「子茉居然學會說謊了。」他啞然失笑，瞟了眼手錶，「距離下節課開始還有半個鐘頭，剛好有時間可以帶妳到處走走，熟悉一下環境。」
　　
　　我跟他漫步在校園裡，整個人心不在焉，腦中始終思索一件事。
　　
　　「沈一宇，我的成績真的很好嗎？」經過教務處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他。
　　
　　「當然，好得不得了。」他頻頻頷首，一臉驕傲，「大家都很崇拜妳，覺得妳是難得一見的天才。」
　　
　　「誇張。」我噗哧一笑。
　　
　　「我是說真的，不然聽到妳考八十分的時候，全班的反應怎麼會這麼大？」
　　
　　回想方才發生的事，我嘆了一口氣，心情更加沉重。
　　
　　見我又在煩惱成績，沈一宇伸手替我按摩僵硬的肩膀，試圖舒緩我的情緒，「妳不要擔心，我相信努力一陣子後，妳的表現就會像以前一樣好。課業上有任何不懂的地方，歡迎隨時來問我，我很樂意為妳解答。」
　　
　　「謝謝你。」我莞爾，指向前方不遠處，「這是哪裡呀？」
　　
　　「這裡是高二的老師辦公室，如果妳有事情要找級任老師的話，就來這裡吧。」
　　
　　沈一宇很詳細地向我介紹每一棟大樓，以及操場、活動中心、體育館等所在位置，連定期舉辦的活動和校內知名的景點，也都一個不漏地全告訴我。
　「這裡是世京最有名的告白聖地，因地點隱密且氣氛優美，常常有人在這裡表白。」我們來到櫻花樹下，他噘起了嘴，話語充滿醋意，「其中，妳是最常來這個地方的人。」
　　
　　「你應該也是常客吧？」我笑出聲。
　　
　　「我至少還懂得拒絕，反倒是妳，不曉得來過幾次了。」他咕噥。
　　
　　「我都已經和你交往了，怎麼還會跟其他人來這裡？」我左思右想，始終想不明白。
　　
　　「我曾經也這麼問過妳，妳告訴我，他們是鼓起很大的勇氣才決定表白，如果不好好聆聽對方的心意，是很失禮的行為。」
　　
　　「我真的是這麼說的？」我詫異地看著他。
　　
　　「是啊，我可沒騙妳。」他故意板起臉孔，鄭重警告我，「妳啊，以後千萬別再跟其他男生來這裡了，省得我成天擔心妳是不是要被追走了。」
　　
　　「你這麼不相信以前的我啊？」我打趣。
　　
　　「我或許就是太相信妳吧。」他喃喃自語。
　　
　　「什麼意思？」我一愣。
　　
　　沈一宇摸摸我的頭，揚起溫柔的笑容，「沒事，我們回教室吧。」

　　※

　　放學鐘聲響起，班上同學紛紛收拾書包離開教室。
　　
　　沈一宇老早整理完畢，雙手插在口袋內，站在我的座位旁提醒，「明天早上要考數學，記得帶課本回家複習。」
　　
　　「學校的考試可真多。」我感嘆一聲。怪不得王熙蕾會這麼厭惡開學。
　　
　　「是啊，妳得慢慢習慣。」
　　
　　「桃子、沈一宇！」王熙蕾背著書包，興奮地走向我們，「走吧，我們去甜點店！」
　　
　　「什麼甜點店？」沈一宇投以疑惑的目光。
　　
　　「車站旁新開了一間甜點店，聽說那家的檸檬塔很好吃，我們一起去吧。」王熙蕾的眼裡似是有小星星，盈滿了光亮，「天啊，我快等不及了！」
　　
　　「子茉晚回家的話，阿姨會擔心的。」他皺起眉頭。
　　
　　「可是桃子之前答應我，開學當天要一起去。」王熙蕾鼓起雙頰，明顯在鬧彆扭。
　　
　　「她不記得了，王熙蕾。」沈一宇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無奈。
　　
　　「既然我曾答應過妳，那就去吧。」即使因為失憶而忘了這件事，我也不想讓王熙蕾失望。
　　
　　「子茉，妳真的要去嗎？」他面露訝異，試圖阻止我，「阿姨她──」
　　
　　我打斷他，「沒關係，我跟她說一聲就好。」
　　
　　我立刻從書包拿出手機，看著鎖屏畫面突地一愣，「你們知道我的手機密碼是多少嗎？」
　　
　　他們不約而同地搖頭。
　　
　　我懊惱不已，嘗試回想密碼，卻徒勞無功。
　　
　　「我替妳說一聲吧。」沈一宇拿起手機撥打電話，數十秒過去，另一頭卻始終沒有接通。
　　
　　「算了，等一下回家的時候，我再跟媽媽說一聲就好，我們走吧。」
　　
　　我拎起書包，跟在亢奮的王熙蕾身後，心底有股異樣感沉甸甸地壓在心頭，揮之不去。
　　
　　是什麼呢？
　　
　　晚上七點回到家，媽媽面無表情地站在玄關質問我：「為什麼晚回家不說一聲？」
　　
　　這時，我才意識到，是罪惡感在作祟。
不知為什麼，總覺得這種感受似曾相識，彷彿以前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竟熟悉得令人吃驚。
　　
　　「沈一宇有打電話給妳，但妳沒有接。」我據實以告。
　　
　　「怎麼不用自己的手機？」她反問我。
　　
　　「我不知道自己手機的密碼是多少……」我的心臟緊張到撲通撲通地狂跳。
　　
　　「不知道密碼，還是可以接電話吧？」媽媽的臉色依然不太好看。
　　
　　聞言，我立即掏出躺在書包裡的手機。
　　
　　螢幕上顯示兩通未接來電。
　　
　　「對不起。」我握緊手機，低垂著頭，「我沒聽到鈴聲。」
　　
　　媽媽不再多說，要我把手機交給她，明天會替我處理，接著問：「吃過晚餐了嗎？」
　　
　　「還沒，只吃了甜點。」
　　
　　「那妳先去洗澡，我待會兒煮麵給妳吃。」
　　
　　洗好澡後，我來到餐桌旁，一股濃濃的香味瀰漫於廚房。
　　
　　媽媽小心翼翼將海鮮麵端上桌，露出笑容，「快吃吧，冷掉就不好吃了。」
　　
　　「媽媽，妳不生氣了？」我拿起筷子，看了她一眼。
　　
　　她嘆了一口氣，「我不是生氣，我只是擔心妳。當時妳出車禍，正好是晚上六點半。」
　　
　　「對不起。下次晚回家，我一定會告訴妳。」我語帶愧疚。
　　
　　「最近放學沒事就直接回家，不要到處亂跑。」媽媽臉上的笑意逐漸淡去，嚴肅地道：「妳出院以後，我不想讓妳有太大的壓力，所以一直沒提起課業上的事。既然開學了，我會開始要求妳的成績，更何況妳失憶了，勢必得費更多精力去補強之前的進度，沒有時間再讓妳玩樂。」
　　
　　停頓了片刻，我才點了點頭。
　　
　　「今天的英文考得如何？」她直直地盯著我。
　　
　　「八十……」我怯怯地說。
　　
　　「妳自己想想，英文只有八十分，能考上醫學院嗎？」她緊皺眉心，語氣聽得出來不甚滿意，「明天有考試嗎？」
　　
　　「有，考數學。」
　　
　　「吃飽後就回房讀書，聽見了嗎？」媽媽的手撫上我的，眼神堅定地看著我，「子茉，我相信妳一定能實現夢想。」
　　
　　用完晚餐，我回到房間，茫然地看著桌上的數學課本。
　　
　　翻開老師今天講授的進度，我拿起自動鉛筆，練習課本上的題目，寫著寫著，卻停下了筆，我微噘嘴巴，將筆放在脣上，兩手撐著頭發起呆來。
　　
　　我的視線掃過牆上一張又一張的獎狀，往書桌左側的書櫃一看，上頭擺滿關於醫學的參考書，每本書的書頁上都貼滿各種顏色的便條紙，看得出來以前的我，為了成為醫生而如此努力。
　　
　　夢想啊……
　　
　　啪嗒。
　　
　　筆掉落在桌上的聲響忽然傳來，打斷我的思緒，媽媽的苦口婆心和英文老師的辱罵突然閃過腦海。我甩甩頭，重拾鉛筆，打起精神繼續複習課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