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涉险
北方清晨的天空，细碎的云像轻薄的棉絮布满天际，远远看去，空旷悠远。连绵起伏的山峦像海浪向前奔涌，没有尽头。一只觅食的鹰，在半山腰盘旋。
一阵直升机的轰鸣声由远而近。两架涂成迷彩的直升机突然从云层中钻了出来。那只鹰被巨大的响声惊扰，箭一般向前掠去。
驾驶舱内高天泽戴着墨镜，小麦色的皮肤透出健康和成熟的男性魅力，精干的发型更让人看起来既时尚又帅气，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轻松而又享受似的把握着操纵杆，在天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副驾驶是一位面庞白皙、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他叫肖航。坐在二人身后的是该机组的年轻飞行员王嘉。
肖航看着舷窗外：“看，鹰！鹰被我们超过去了。”那只鹰在直升机旁下侧飞翔。
“我们就是要成为鹰，陆军之鹰。”高天泽意气风发。
对讲话筒传来参谋长张亚森的声音：“祝贺，高参谋，新的高度诞生了。”
高天泽不以为意：“新的高度？我的期望可远远不止这些。”
肖航好奇地问：“你期望什么？飞阿帕奇？直十？”
话筒响起张亚森的声音：“小肖，你想知道高参谋期望什么？那是一个让你们‘新飞’热血沸腾的梦想：陆军航空兵成为地面战争的主角，陆航淘汰坦克而成为地面战争之王。”
肖航果然激动起来：“耶！真的？那太捧了！超级棒！”
张亚森叹息一声：“对于中国陆军航空兵，那只是一个遥远的梦想。”
高天泽笑了：“梦想？兄弟，有梦想的日子生活才有味道。”
飞机轰鸣，高天泽从机舱内已经可以望见远处地面的指挥部。北疆草场某驻训基地用野战帐篷临时搭建的陆航团指挥部，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机箱和设备，电缆线缆等都闪动着不同色彩的光，相当于一个临时塔台。
指挥台传来高天泽的呼叫声：“飞鹰，飞鹰，99180机组即将飞抵基地，请求着陆。”坐在指挥台前的无线电联络员对着话筒：“我是飞鹰，可以着陆。完毕。”
此时，额头冒汗的陆航团团长孟长久走进来喝水。无线电联络员见孟长久神色匆匆，汇报完情况问了句：“团长，你还没吃早饭吧？”孟长久摇摇头摆摆手：“不着急，等会儿再说，新飞训练，我得盯紧点。”说完，放下杯子，走出了指挥部。
直升机上副驾驶肖航望着前面，对旁边的高天泽说：“前面那个梯形台，看到了吧，目测面积差不多一平方米，怎么样，露一手吧？”
戴着墨镜的高天泽，声音很有磁性：“有没有学费？”
肖航笑了：“那必须的。我赌200你能做到。”
机舱内噪音很大，高天泽提高了嗓门：“200免谈，现在物价涨了，别以为我在部队，外面的情况就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出价更高的了？”
王嘉打趣儿地说：“我再加一百！算开开眼界。”
“不行，低于500我不做。这是独门技术。”高天泽摇摇头，开始哄抬物价。
“小崇拜你一下，你还摆起谱来了。”肖航一脸不屑，紧接着话锋一转，豪气冲天：“好吧，500就500！”
高天泽的嘴角浮起一个得意的坏笑：“谁叫你是有钱人呢？我这叫劫富济贫！”说着，一拉操纵杆，直升机俯冲着向下飞去。
原来最早有两个飞行员为了一个飞行动作打了赌，一个输给另一个200块钱，赢了钱的人别出心裁，一块钱一根的棒棒糖买了两百根，趁巡逻的机会空投给了一个边防小学，那里的孩子特别穷苦，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第二次他再去的时候，孩子们在地面上用石头拼了几个字，‘你好，空中骄子。’他在空中看到，当时就感动得流泪了。后来，他回来把这事一说，飞行员之间，就自然形成了这么一种规矩，大家拼技术，赢了的钱都买了书籍、帽子、围巾、学习用品什么的，送给那些贫困小学的孩子们，有的时候给边防连队送物资，也搭着送给他们一些日常用品和书籍。
那个梯形台是一个钢筋焊接成的铁台子，立体的梯形结构，底座大，上面小，不足半平方米的面积上铺着木板。高天泽操纵直升机悬停在铁台上方5米。
远处，刚刚吃完早饭出外场的陆航团副团长李少亮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宣传科负责给驻训做简报、拍照的80后干事刘斌，脖子上挎着相机跟在李少亮身后。
高天泽凭感觉判定着位置，前后左右做着调整，然后很柔和地压低了操纵杆。肖航大概能感觉到着力点，问：“成了？”高天泽不看肖航，直视前方胸有成竹地说：“成了。你自己不是飞行员啊？还问！”
王嘉赞叹：“牛！一杆到位。我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高天泽驾驶的99180直升机的右后轮不偏不斜，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铁台子的正中央，剩下的左后轮和前轮还都悬停在空中。
孟长久的视线远远地望过来。
刘干事惊叹起来：“我的天！这就是传说中的单轮悬停啊，一大早就来了好素材！我得赶紧拍下来！”说着就朝飞机近处跑过来。
旁边的副团长李少亮瞥了刘斌一眼：“成天瞎咋呼。”又望了一眼高天泽驾驶的飞机，嘀咕了一句：“显摆。”
高天泽下了飞机，走到站在停机坪外沿观看训练的孟长久面前，肖航跟在他身后。
孟长久皱皱眉头：“你不是还在休假吗？咋跑这儿来了。”
高天泽坏笑：“想你了。”
孟长久一脸苦笑：“酸死我了。你是又想给我出啥幺蛾子了吧？”
二人边说边走进作训室。这是一间不太大的小会议室。高天泽拉开一把椅子边说边坐了下来：“我急着赶过来想跟你说正事呢，再不说都憋死我了。这次到北京参加全军陆航会议，真的是信息大爆炸啊。其他军区的一些直升机战法战术，让我大开了眼界。我感觉跟他们相比咱们这有些太落后了，整天还在训练起飞着陆，失重超重的。要是真的战争降临，随便拉出去一架飞机，能立即作战吗？所以我建议眼光放远一点，别老盯着这一亩三分地。”
这话孟长久有些不爱听，反问：“西部战区是一亩三分地吗？光拿新疆来说，边境线就有6000多公里。不光地理位置特殊，地形更复杂，像喀喇昆仑山和西藏阿里那样的高海拔地区，运输、救灾、搜救、勘测、军事演习、边防巡逻都要用我们的飞机。抓好基础训练那才是根本，抓好了基础才能确保飞机和飞行员的安全。”
高天泽往前探了探身子，提高了语速继续理论：“是！我没说抓基础训练不对。军事专家已经预言了：武装直升机将成为未来战争一个不可替代的新型兵种。这一点跟我主张‘陆军起飞’的想法不谋而合，咱们不能拘泥于日常那点事务，也得与时俱进不是？”
孟长久摇摇头：“‘陆军起飞’？很有诱惑力的一个梦想，可对于咱们西部……”
高天泽有些激动，打断孟长久：“怎么，西部陆航军人就不配有梦想？”
孟长久盯住高天泽，一字一顿：“梦想虽然很诱人，但那只是青春期的奢侈品。”
见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在旁边围观的肖航插言：“高参，别整天把‘陆军起飞’挂嘴上了，这是军队的大决策，单凭你一个人弄不成。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怎么‘脱光’吧！”
众人哄笑。孟长久也笑着摇摇头看着这帮80后新飞们。
肖航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肖航赶紧站起来朝作训室外走去，与正匆匆而来的副团长李少亮擦身而过。
李少亮走进作训室，笑着问：“都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张亚森参谋长笑着说：“焦点访谈，研究一下高参谋的终身大事。”
孟长久望了一眼窗外，迅速起身：“哟，下雨了，得赶紧停飞。”说着，便往外走。
副团长李少亮忙说：“团长，我就是来给你报告这事来的，指挥部已经通知所有机组返航降落了。”
孟长久边向外走边说：“嗯，我去看看。”不想肖航急匆匆地跑进来，差点把孟长久撞了个踉跄。
肖航拦住孟长久：“团长，你们来看看这个！”说着把手机的视频打开。
视频画面中是正在燃烧的派出所、一名警察多处刀伤的特写、被公安们抬走的尸体、一位老妇人哭泣的脸，以及正在搜捕的警察、特警们忙碌的身影。众人神色严峻起来。
孟长久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早上，在伊犁哈萨克自治州边境的一个小县城，可能是一伙毒贩报复杀人，伊犁的警察和边防特警都出动了，我姐是特警，已经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有7名歹徒挟持人质钻进果子沟里了，由于地形复杂，区域广阔，搜索困难，他们请求陆航支援。”肖航语速很快。
高天泽眉头紧锁：“得赶紧行动！”
孟长久一挥手：“走。”拔脚就往外走。高天泽、肖航等紧跟着往外走。走到门口，孟长久脚步一迟疑，高天泽率先出了门。
张亚森明白孟长久迟疑的原因：“团长，是不是请示一下军区司令部？我们私自飞出去有啥事情咋办。”
“是得请示。”孟长久皱眉。
肖航有点着急：“团长，赶紧行动吧，那个人质危在旦夕，你看这视频，这帮歹徒太可恶了。”
孟长久心里也急，语气上难免冲了一些：“我知道！”
这时候张亚森回头找高天泽，发现人不见了：“高参谋哪去了？不会上飞机去了吧？”孟长久也反应过来，疾步往外走去。
果然，高天泽大步流星地朝飞机走去。外面雨虽不大，但淅淅沥沥地下着。
孟长久从高天泽身后追上来，扯着嗓门：“你干什么去？”
高天泽头也不回地加快了步子：“检查飞机，研究航线。”
孟长久熟练地从飞行服口袋掏出一张地图递给高天泽。
高天泽边走边笑：“老作风没丢啊，好习惯。你赶紧请示报告去吧。”说着，一路小跑了起来。
孟长久、张亚森和李少亮回到办公室。孟长久拨通了电话：“喂，陈处，我是陆航团的孟长久，有个紧急的事请示一下……”
肖航正往外走，手机突然又响了：“喂，还没有，正在请示。”肖航边接听电话边向孟长久办公室小跑过去，没敲门就急匆匆地推门进去，直奔孟长久，递上手机：“团长，自治区公安特警队的黄涛大队长要跟你说话。”
孟长久接过电话，语气沉稳：“喂，你好，我是陆航团的孟长久……”电话另一头，黄涛在312国道乌伊公路段的果子沟，拿着肖航姐姐肖亮的手机：“是，是，我明白，但是我们这边的情况很紧急，已经有搜救队员受伤了……我们也正在请自治区公安厅协调，希望你们能尽快协助我们……”
高天泽做完检查还不见孟长久，迫不及待地跑回办公室：“请示完了没有啊？雨停了，天也开了，起飞吧。”
孟长久给高天泽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转而对着电话：“好，好，我们尽快。”挂了电话，对众人说：“公安特警那边希望我们尽快起飞，但是军区那边命令还没来。”
高天泽急了：“老孟儿，你太死心眼了，咱们本来就是来驻训的，天气允许当然可以起飞，咱们先飞训练航线，边行动边请示不就行了么，走！”
孟长久点点头：“这倒是个办法。”
张亚森参谋长也表示同意：“我看行，两边不耽搁。”
肖航赶上高天泽：“我给你当副驾驶。”
“不行，这是突击任务，不光是训练。”孟长久拒绝了。
肖航原本兴奋的脸耷拉了下来。
孟长久接着宣布命令：“为确保这次行动成功，咱们去两个机组，张亚森参谋长，你和高参谋一个机组，我和一中队长奴尔昆一个机组，他是哈萨克族，就是伊犁当地人，熟悉情况。”
张亚森点头：“好！你做长机机长。”
孟长久转向肖航：“你去指挥部盯着，军区一有指示，立即通报联系。”
肖航有点不情愿，但也只能点头：“是。”
守在果子沟的公安干警听见山谷上空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都仰头看向天空面露喜色。大队长黄涛和肖亮对视一眼，两人露出欣慰的神色。
看准一块适合停机的草场，两架直升机降落，武装人员快速登机。肖亮身着防弹衣，全副武装，带着一支狙击枪精锐，麻利地登上了孟长久驾驶的飞机。两架直升机并列在山谷低空飞行搜索。
孟长久熟练流畅地驾驶着飞机，第一飞行中队中队长、哈萨克族飞行员奴尔昆给孟长久做副驾驶，这是一个有着像鹰一样眼睛的男人，沉着、冷静。
孟长久指示：“联络地面，军区指示到了没有？”
奴尔昆无线电联络地面指挥部：“飞鹰，飞鹰，我是……”正说着，耳机里传来一阵杂音干扰。
奴尔昆报告：“团长，信号不好，联络不上。”
机舱内，肖亮揽着狙击枪从直升机舷窗密切地注视着地面。其他的特警人员也面对面地坐在两侧，大家都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军区副参谋长施东宇正在办公室喝茶看文件，门外响起敲门声。施东宇头也没抬地说了声“进来”，陆航处副处长陈烈应声推门而入：“参谋长。”
施东宇是个冷脸色国字脸的男人，看见陈烈，把视线从老花镜下抬起来：“有事？”
陈烈毕恭毕敬汇报：“参谋长，伊犁发生武装贩毒分子袭击派出所事件，地方公安请求陆航协助。你看……”
施东宇站了起来：“情况严重吗？”
“严重，已经有伤亡。”陈烈回答。
施东宇愣了一下，又问：“上面有没有指示？”
“还没有接到上面指示。倒是私人关系找的，咱们陆航团一个新飞的姐姐是参加抓捕任务的特警……”陈烈将了解到的情况汇报给施东宇。
施东宇迟疑了：“这事不能凭感情用事。”
陈烈点头：“是啊，地方上的事，没有上面明确的指示，真的不好办。办得好还行，万一出点啥事，对陆航、对整个战区的声誉都有影响。”
陈烈边说边观察着施东宇的脸色，下意识降低了声音：“再说了，首长现在是关键时期，凡事还是求稳点好。”
施东宇没有说话，望了一眼陈烈。来回踱了几步，神色严峻地说：“立即向上面请示，让陆航团做好准备，随时待命起飞。”
陈烈答应声：“是。”随即退出了办公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