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是最灿烂的遗忘

高瑞沣，知名青年作家，《影迷》《星月刊》电影杂志执行主编，著有《5cm微蓝》《晴空微澜》《公主的诱惑》《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在爱你》《原谅我，来不及爱你》。

我会很天真地以为，
爱你，是一件从一而终的事，
你只是你，而不是——他们。
但是，直到我走到人生接近三分之一的时候，我才发现，
原来，他们，是组成你的元素，
而那些被我摒弃的，错过的，所谓缘分的，
都只是最灿烂的遗忘，
是人生成熟，坦然之前残酷且最美好的前情提要。
chapter?01
想念，不需要语言，却需要勇气
有人说，人生就像是一场旅行，逛得多了，才发现，原来好多地方都一样。也有人说，恋爱就像是一个愿望，憧憬那么多，它也仅仅只是个愿望，而已。
（一）
时至今日，他依然会经常出现在我的睡梦里，挥之不去。
他对我说过的话还萦绕在耳，他对我的温柔与残酷也依旧历历在目。
我始终记得自己曾经丝毫不顾廉耻地求他“如果你也肯爱我”，我的脸上应该还带有献媚的笑，我对他说：“我会把我最好的都拿给你，买你喜欢的那些运动衫和手表，带你去听五月天和孙燕姿的演唱会，送你最好的水果手机和PSP、XBOX游戏机，如果你愿意的话，暑假的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旅行。”
那是七年前的事，夏天的傍晚，周健成就站在学校的羽毛球馆前，拿着他因为用力过猛而坏掉的羽毛球拍子。他满脸是汗，连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头发也湿了。
他看着我，用手擦了擦鼻尖上的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了我很久以后，把那个坏掉的球拍远远地扔了出去。他拍了拍手说：“很好，成交。那么你赶紧给我两百块，我好换个球拍。”说着，他就那么厚颜无耻地伸出手来，而我却毫不犹豫地掏出了自己的钱包。
其实我知道，他的那个美津浓的拍子在商店里的售价是一百八十八，就像我知道他背的耐克包是去年的款，他脚上的阿迪达斯的纯白色棉袜，其实是地摊上十元三双的那种，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说，还是如数给了他两百。
他接过钱，看了我两眼，说：“多出的十二块钱，我会拿去买烟，就不找你零了。”
我连忙点了点头，他转身就走了，直到，在走出了好远才又回过头来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朵。”我点点头，“盛夏的夏，花朵的朵。”
他用握着钱的手在半空中对着我轻轻划了两下，说：“好的，回头我会来找你。”
于是，我就这样成为了周健成的女朋友。而我喜欢周健成，早已到了街知巷闻，不需要人人奔走相告的地步。我喜欢他，甚至喜欢到了开始喜欢一切庸俗名字的地步，呵，周健成，我通过百度和谷歌可以搜索出全世界至少有十万个周健成。但是我相信，他即使站在那十万个人里，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
他有一张好看的脸，金秀贤的下巴，李敏镐的眼，头发还有点儿自然卷，眼睛却是黑亮的，不然的话，看起来会像混血儿。我曾一度追随他上学放学，只为了离他近一点儿，陪他更多一点儿。那个时候，我是何其肤浅，可以为一张好看的脸付出这么多。
现在他成为我的男朋友了，我的好朋友高新晨，在得知此事后只用一个字就总结了所有：“蠢。”他如此说。
我当然也知道，但是我想，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你愿意为你爱的人付出多少？
如果钱能买到的话，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我的父母这么努力赚钱不外乎是为了让我这个女儿，能够快乐一点儿，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自私地想，我从来都没有辜负过他们。
但高新晨却用了他有史以来最深沉的声音告诉我：“你们并不合适。”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看我，只是抬头望向远处，良久，他才又深深叹息道：“不过他诚心骗你，你又甘愿受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好像，似乎也没有什么。”
我始终记得，有哪个作家写过的小说上有这么一句话：如果你的好朋友跟你说了你不爱听的话，千万不要反驳他，沉默就好。
高新晨是我最好的朋友，于是我就真的沉默不语，而为了应对我的沉默，他拂袖而去。他这是在生我的气，我知道。不过我并不打算请求他的原谅，因为从此刻起，友情对于我来说，跟爱情，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比较之处。而当时的我，又怎能知道，女人没有成熟的标志，很可能就是，恋爱大过了天。
周健成之所以要用我的钱，是因为他没有钱，而他之所以没有钱，是因为他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拿去玩自行车了。他组了一个车队，连名字也没有，但是很多人都知道。他们一有时间就聚在一起，想方设法地改造那些车子，并且探讨各种玩车的技巧和花式。
他们的车队共有四个人，原来为首的并不是周健成，而居然是个女孩。这个女孩我是认识的，她是李梦琪，我们学校公认的校花。她天生就有一张小小的脸，瓜子脸，艺人脸，也是我最忿恨的狐狸精脸，她的倾国倾城让无数外貌协会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和周健成站在一起，也让我不得不联想起天生一对和郎才女貌。
他们两个人都喜欢穿纯白的T恤和磨旧了的牛仔裤，还总是喜欢在脸上，摆出一副玩世不恭，不可一世的可恶表情，目中无人。
我咬牙切齿，恨死了李梦琪的目下无尘，我也抓耳挠腮，爱死了周健成的笑容戏谑。
我知道，我这个样子很像个IE的浏览器，天资平平，土里土气，学不到上位的心机与装X，倒多了些笨拙和迟钝，却又总是逆来顺受，勤勤恳恳，就这么一直明目张胆，厚颜无耻的，卑微的，喜欢着一个并不喜欢自己的人，默默承受和等待，哪怕，最后等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无奈……
因为我帮他们买了很多改装自行车的昂贵配件，所以放学后周健成会主动带着我一起去他们的地盘，一间小小的地下车库。而随着时间流逝，我逐渐出现得多了，经常去了，那几个人也就开始跟我熟络起来。
他们之中长得比周健成还高几公分的是林鑫，长得稍微胖一点儿且比我们高几个年级的学长是杜宇诺。
他们现在根本就不会再意外我的出现，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周健成就很大方地揽着我的肩膀向大家愉快地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夏朵，盛夏的夏，花朵的朵。”
林鑫和杜宇诺都抬头冲我暧昧不明地笑笑，李梦琪则淡淡地凝视了我一会儿，接着别开了目光，继续调整她那辆粉色自行车的龙头。
那一整个夏天我都跟他们混在一起，看着他们聊天、玩车、吸烟与各种没有任何目的的吵架。我总是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们，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更多的是在周健成需要的时候，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买单。
既然接受了我的存在，那么就不得不跟我有所交谈，于是李梦琪会貌似很关心地问：“你一个女孩子，这么不回家你爸妈不介意吗？”
“我骗他们说我在上辅导班。”我冲她友好地笑笑，“那么你呢？”
其实，此时我心里很想说的是，你怎么就能那么恬不知耻地把自己择得如此干净？就像你不是女的一样。不是女的你干吗还戴着胸罩，并且还比我大了整整一个号，是我羡慕嫉妒恨，苍天无眼的D罩。
在我悄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之后，李梦琪还没有说话，杜宇诺却回答了我的问题，他咧嘴笑笑，道：“他们才不会管我们。”
天气真的很炎热，所以周健成在很快参照气弹簧设定表，正确设置下陷长度，搞定他的FOX避震弹簧以后拉着我出来吃冰，他照列揽住我的肩膀，大大咧咧的，带着一股随意。我们站在路边的小卖部前，路过的女孩子们都忍不住抬头看他。他长得真高啊，我觉得他简直像一棵挺拔的白杨树。他一只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可爱多像小孩一样吮舔着，他的嘴唇粉红粉红的，他的喉头在阳光下轻轻蠕动。
他吃完后，抹干净嘴巴有些劝慰地对我说：“你不用每天跟着我们的，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去别处玩，等我闲下来的时候就去找你。”
“你真的会来找我吗？”我抬头认真地看着他。
他便点点头答应我：“真的。”
“可是我并不觉得无聊，”我说，“我也挺喜欢看你们摆弄那些车子的。”
于是他就笑了，伸出手来揉了揉我的脑袋。那是个温和的动作，让我心底里无端地升起了一股暖意。我知道他只是用不那么直接的办法支开我，于是我点点头说：“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有用钱的时候，你再找我。”
我走了，努力忍着没有回头，尽管，我尽量走得很慢，所以隔了一会儿，他就在后面几十米的地方又叫住我道：“喂！其实你不用……”
我回头，似乎能看到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歉意，我不喜欢这样的他，我觉得这是我在逼他，我是在乞讨一种情感上的怜悯。于是我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就赶紧掉头走了，我走得很快，整个人都几乎小跑起来，其实我也大概明白他想说什么，可是，我却不想听。
我很难过，因为我是这样微茫的存在，但还要那么故作坚强，害怕他说出来的，吐出来的每一个字符，都折射出我那丝丝的憧憬和不甘的忧伤。
（二）
那个暑假我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万般无奈，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只好急跳脚地去找高新晨借。彼时，高新晨刚刚在激烈的校际篮球赛中打篮球受了伤，吊着雪白的绷带躺在床上，鄙夷地看着我，但他终于还是抬了抬下巴：“书桌下面第二个抽屉，对，就是那个，在浅蓝色的袋子里。”
里面有张银行卡，我就拿了出来，高新晨懒洋洋地说：“拿去用吧，记得还我就成。”
然后他又摇头又叹气，像个小老头：“唉，你啊。”
苍天有眼，在我狂刷了好几笔高新晨的银行卡以后，终于苦尽甘来，我幸灾乐祸地看到周健成和李梦琪有了矛盾，他们在地下车库互相板着脸，在学校争执，在大庭广众下吵架，肆无忌惮，声音很大，一点儿也不怕别人听见。我看到他们面红耳赤，看到李梦琪扭头就走，而周健成伸手去抓住她的胳膊，她就甩手给了他一个巴掌，那么地干脆利落，那么地响亮。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也唯有我一口气跑到他们中间，就像一个女烈士般毅然决然地挡在周健成的前面，冲李梦琪嚷嚷：“我不许你打他！”
她眯起眼睛看着我，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不屑，她叉着腰刚向前走了一步，杜宇诺和林鑫就赶紧跑过来拉住她，劝她：“算了算了。”
李梦琪就冷冷地注视着我说：“夏朵你听好，我跟周健成的事情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跟他爱怎样就怎样，那是你的事，但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她一点儿都不隐瞒她对我的鄙视，那么明确，又那么坦荡。说完这句话她就走了，连转身的背影都那么潇洒。那个时候我真心觉得，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其实有时候还是比较吃亏的，因为女人都很善于嫉妒，也因为这份嫉妒，我更加讨厌她，讨厌她到了极致和非常！我恨不得她出门就被一群民工强奸致死！
哦！我觉得我真的太恶毒了，但我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因为，连我自己都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我看到她走，然后周健成也走了，他转身朝了另外一个方向。
我追上去叫他的名字，他背对着我挥了挥手。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我这么喜欢他又怎么会不了解他呢？
于是我蹲在原地，抱住自己头，我不敢哭，只能狠狠地呼气和吸气。
最后还是杜宇诺上来拉了拉我，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我笑笑：“我们去吃点儿好吃的吧，好不好？”
我点点头，看了看站在他旁边的林鑫，也是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我知道，我们待在一起时间久了，大家自然而然地都有了一点儿感情。无论这种感情是多么的流于表面，为了周健成，我还是不愿意去破坏。
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了学校附近的小吃店里吃麻辣烫，这种不卫生的东西家里的大人是从来都不让我吃的，原本我也没什么兴趣，可是真正吃起来，居然觉得是出奇的美味。尽管，为了显示卫生，在吃它的不锈钢盘子上还套着薄薄的一次性白色塑料袋。
杜宇诺边给我夹金针菇和土豆片边说：“你不要怪李梦琪，她的性格就是这样，急躁了一些。其实，她人还是很不错的。”
“李梦琪跟周健成认识好多年了，他们俩从小就是这样打打闹闹，你别放在心上，不过，”就连一贯喜欢沉默的林鑫也开了口，但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突然顿了顿，抿了抿嘴唇后还是说了，“他们对彼此都挺好的，很好很好。”
杜宇诺就又说：“这李梦琪也是习惯了跟周健成生气，谁叫她妈妈……”
他话还没说完，林鑫就连忙用胳膊碰了碰他，很明显，有些事情他们不想让我知道，不过他们不说，我也就不问，我埋头吃金针菇和土豆片，并且假装对此一点儿都不好奇。
吃完了麻辣烫，我站起来擦擦嘴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两个大男生居然都要送我。
我没有拒绝，心中还有点儿小小的沾沾自喜。
走在他们两人中间，现在回想起来我记得，那条回家的路好像突然变得很长很长，夕阳的余晖照着他们两个人，在地上投下氤氲的影子。
我看着我们三个的影子，那个时候在想，人的际遇有时候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谁又能想到有一天我跟林鑫和杜宇诺，会这样，貌似亲密无间地走在一起？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用浅蓝色的iPodnano听梁静茹的歌，听《勇气》和《可惜不是你》，听《爱你不是两三天》和《分手快乐》。我觉得她的歌里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是温暖的，也是坚强的，但更是悲伤的，而那些歌词就引导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周健成的脸，让我那么异常地，想念他。
那些林鑫和杜宇诺欲言又止，而最终没有告诉我的事，我仅仅花了三天的时间就已经完完本本地打听了出来，他们也太低估了我的聪明伶俐，美貌与智慧并重了好不好？
况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任何事是可以隐瞒得了的！
周健成和李梦琪，用书本上的话来讲，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他们一起出生，一起长大，两家人是多年的邻居，平时虽然也不乏矛盾，但基本上还算是相处融洽。
然后突然有一天，李梦琪的母亲跟周健成的父亲私奔了。他们丢下了两个年幼的孩子和两个不知所措的大人，还带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听到这里的时候，我也相当气愤，愿这两个无耻下流的狗男女没有好报！天打雷劈外加不得好死！
据说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密谋了多久，也不知道走的时候他们在想些什么，总之，就是在一个再平静不过的下午，李梦琪的父亲和周健成的母亲分别看到了两封信，再接着他们就开始争吵，一个指责是对方看不住男人，另一个则说是你的老婆天生下贱。而最后的结果就是，李梦琪和周健成被迫分开，他们都搬了家，从此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见面。
但他们还是想办法走到了一起，填写了同一所中学的志愿单，两个人都发了狠地读书，就这样，终于以格格不入的形象出现在了本市最牛X的一所重点中学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