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光里的距离

十二年前，小女孩阿曼达?麦克雷迪失踪了，在帕特里克和安琪的调查下，他们找回了这个女孩。如今阿曼达?麦克雷迪再度失踪，帕特里克与安琪面对这起侦探生涯中最难以释怀的案件，循着这十二年积累下来的秘密和谎言，他们踏进波士顿蓝领社区中最黑暗的巷弄。然而，他们却绝想不到这竟是领他们踏入犯罪世界的漩涡，而这回卷入的不只有阿曼达、帕特里克、安琪，更包括他们所爱之人的性命。

爱曼达?麦克雷迪再度失踪了。十二年前，她失踪过一次，靠着帕特里克和安琪的协助，小女孩找回来了。但是，要不要将孩子送回失职的母亲身边，却撕裂了帕特里克与安琪的关系。

如今，十六岁的爱曼达力争上游，在学校表现杰出，眼看就要挣脱她的穷困出身，但是突然之间女孩下落不明，失去联络长达两周。一如当年，爱曼达的舅妈又一次出现在帕特里克面前，恳求他再次找回女孩。然而，谁也不知道这个求救的呼声是晚了两周，抑或是晚了十二年？

多年来，帕特里克和安琪一直无法平息当年决定带来的良心苛责，如今他们将再次面对侦探生涯中最难以释怀的案件，循着这十二年积累下来的秘密和谎言，他们踏进波士顿蓝领社区中最黑暗的巷弄，深入最绝望的人心。即便帕特里克和安琪相信这次事情会有不同的发展，即便他们誓言找出阿曼达，亲眼看见她安全无虞，但他们却绝想不到“做对的事”竟是领他们踏入犯罪世界的漩涡，而这回卷入的不只有爱曼达、帕特里克、安琪，更包括他们所爱之人的性命。

丹尼斯·勒翰, 1994年，以硬派侦探小说《战前酒》出道，开创了“帕特里克与安琪”私探系列小说。五年内拿下美国推理界夏姆斯奖、安东尼最佳创作奖、贝瑞小说奖、戴利斯奖、马萨诸塞州最佳小说奖等多项重要大奖。
勒翰的作品一直都备受好莱坞的青睐。2001年，根据《神秘河》改编的同名电影获得奥斯卡大奖；2007年，根据“帕特里克与安琪”系列第四部改拍成的同名电影《失踪的宝贝》再度被评论界广为看好，并获得奥斯卡最佳女配角提名；2010年，作品《隔离岛》又被改编成电影上映，并创下了近3亿美元的高票房收入。

苏莹文，台北辅仁大学法文系毕业，曾任职外商公司十余年，现专职英、法文口译与笔译。译作有《南方之星》《恶犬岛》《罪恶森林》《嗜杀族》等书。

勒翰将生命气息吹入这些角色中……透过这个系列深入探讨：
到底什么样的世界会制造出这些罪恶与生命难题。
——纽约时报

《一月光里的距离》不单是重回系列之作，而是勒翰有了更强大的信心与能力来透过新的篇章诉说新的冒险史诗——帕特里克与安琪的英勇之旅。
——华盛顿邮报

本书最大的谜团是“五个人走进一间屋子，两个死了，却有四个人出来”。这是个让人着迷的波士顿蓝调故事，结局更是堪称一绝。勒翰以精简隽永的笔法描绘每一个人物，尤其帕特里克与安琪这对私探夫妻彼此挑战不断但爱意满盈的相处方式，十分真实。故事中有几起残酷的死亡事件，不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反转是勒翰具体写出了人们是如何日复一日的，面对扭曲与败坏。
——英国标准晚报

十二月初的某个午后，天气罕见的晴朗温和，布兰登?崔斯考特走出鳕鱼角查敦酒吧旅店的芳疗按摩中心，坐进出租车。几次酒驾的不良纪录，致使他在未来的三十三个月内，不得在马萨诸塞州开车，因此他只能以出租车代步了。现年二十五岁的布兰登，含着金汤匙出生，坐拥丰厚的信托基金，母亲是高等法院的法官，父亲是本地媒体大亨，和一般富家浑小子相比，他的糜烂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州政府最终吊扣他的驾照时，他已经是第四次酒驾了。他的前两次酒驾分别以危险驾驶脱身，第三次带给他严厉的责罚，到了第四次，他身旁的乘客受伤了，但布兰登却毫发无伤。
就在这个冬日午后，气温略低于四摄氏度，布兰登穿着一件价值约九百美金、经过加工刷色处理的连帽衫，一副六百美金的太阳眼镜挂在内搭T恤的领口，扯得白色丝质布料跟着往下坠。他松垮的短裤上也有几处撕裂的破洞，这都是印度尼西亚九岁廉价童工的劳力贡献。十二月天，布兰登仍然踩着夹脚拖鞋，他的发型犹如刚上岸的冲浪者，整片金发垂在前额，一如往常，俏皮地遮住了双眼。
某天晚上，布兰登豪饮完加拿大皇冠威士忌（Crown Royal）之后，开着自己的道奇Viper跑车，从快活豪华大赌场（Foxwoods）载女朋友回家。这女孩和他才交往两个星期，不过说实在的，她也不太可能再成为其他人的女朋友了。自从跑车的车顶压陷爱丝婷?麦尔斯的头盖骨之后，她便进入永久植物人的状态。之前，当爱丝婷的四肢还有能力自由活动时，她最后试着要做的是在赌场的停车场里抢下布兰登的车钥匙。根据证人的说法，布兰登将点燃的烟头往她身上一弹，作为响应。
布兰登在这场意外过后最先面对的冲突，是来自爱丝婷那对称不上富裕但政商关系良好的双亲，他们决定尽一切力量，让布兰登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因此，沙福克郡地方检察官以酒醉驾驶及过失伤害两项罪名起诉布兰登。在整个审判过程中，布兰登摆出一副饱受惊吓又懊悔万分的表情，想借此全身而退。最后，他被判有罪，要居家监禁四个月，关在一个环境极为舒适的豪宅中。
到了接下来的民事审判，外界才发现这个靠信托基金度日的小子根本没有半毛钱，他既没车也没有不动产。大家只知道，除了至多有个iPod之外，他名下没有任何恒产。巧得很，曾经属于他的一切，全在车祸前一天过户给他的父母亲。整个过户手续发生在他过失伤人之前，而且没有人能证实情况并非如此。当民事法庭陪审团做出判决，要求布兰登?崔斯考特赔偿麦尔斯一家七百五十万美金时，他也只能拍拍空空如也的口袋，耸个肩表示无奈。
我手上有份清单，上面列出一度曾为布兰登拥有，但如今于法不得使用的物品。一旦使用这些品项，法庭不光会视为布兰登表达了所有权，也将判定为事实。崔斯考特家族针对“所有权”的定义向法院提出抗议，但是媒体对他们大肆挞伐，群众激烈反应的声量足以引领船只穿过夜雾。最后，崔斯考特家不得不低头接受这个条件。
第二天，麦尔斯家对拉高分贝群起责难的小老百姓，发出了一声如雷贯耳的“去你妈的”，因为雷顿和苏珊?崔斯考特夫妇为儿子买下了哈里奇港的一户高楼公寓，因为麦尔斯家的律师并没有将审判后的“未来收入”或“未来财产”列入协议当中。在这个十二月的午后，我就是跟着布兰登来到哈里奇港的。
公寓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夹杂着啤酒和堆在水槽里、黏着厨余的脏碗盘气味。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我曾进去过两次，为的是安装窃听器、窃取计算机密码，以及若无其事地执行客户们用大把钞票聘雇我从事的鬼祟勾当。我翻阅了唯一能找到的一小叠文件，没找到我们尚未掌握的银行账户，也没看到未报备的股票资料。我骇进了他的计算机，找出的信息大同小异，尽是些寄给从前兄弟会伙伴的自怨自艾之辞，或是一些没寄出、冗长且错字连篇的读者投书。此外，他浏览了不少色情和游戏网站，也读过每一篇提及他的文章。
看他下了出租车之后，我从置物箱里拿出数字录音机。我摸进他家骇入计算机的那天，同时也在他的多媒体环绕扩大机底下和卧室里，各装了一个海盐颗粒大小的音频发射器。我先听到他边准备淋浴边咕哝抱怨，然后他冲水、擦干身子、穿上干净衣服、帮自己倒了杯饮料、打开屏幕、转台收看一群蠢人挑大梁演出的无聊实境节目，接着，他坐进沙发里东摸西抠。
我连续几次拍打脸颊想保持清醒，还翻阅了放在座椅上的报纸。预估失业率会到达另一波高峰；在兰道夫街的一场火警中，有只狗拯救了主人——尽管它才动过髋关节手术，后肢仍然固定在狗轮椅上；本地的俄罗斯黑帮老大驾着保时捷跑车，受困在涨潮的堤南海滩上，随后被控酒醉驾驶；波士顿棕熊队在一场让我看得昏昏欲睡的冰上曲棍球赛中获胜；大联盟棒球队某个颈围粗达二十六吋 的三垒手，以恼羞成怒的态度来响应疑似使用类固醇药物的问题。
布兰登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和一个他想称之为“兄弟”却老是念成“兄迪”的人说话。他们的对话内容不是绕着PS2的《魔兽世界》（World of Warcraft）和第四代《异尘余生》（Fallout 4）游戏、嘻哈歌手小韦恩（Lil Wayne）和饶舌天王T. I.打转，就是谈论他们在健身房认识的辣妹——其中一个明明就住在公园旁边的女孩，却总在脸书上贴文记录自己靠（Wii Fit）消耗掉多少热量。我看向窗外，心想自己老了。最近我经常有这种感觉，但这与感叹青春不再无关。如果二十郎当的年轻人打算这样度过他们“二字头”的岁月，就随他们去吧！如果他们打算以同样的方式度过“三字头”的岁月也可以。我把座椅往后放倒，闭上了双眼。一会儿之后，布兰登和他“兄迪”的对话进入尾声。
“好啦，兄迪，你保重。”
“你也保重啦！兄迪，好好保重。”
“嘿，兄迪啊！”
“干吗？”
“没事。我忘了。简直逊毙了。”
“什么东西逊毙了？”
“就是忘记啊！”
“是欸。”
“好啦！”
“好吧！”
接着两人便挂断电话。
我想找出些理由让我不至于轰掉自己的脑袋。我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出了二三十个理由，但我仍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办法继续忍耐布兰登和他几个好“兄迪”的对话。
多明妮克就完全不同了。她是个高级应召女郎，十天前才刚透过脸书进入布兰登的生活当中。当天晚上，他们用实时通来往传讯了两个小时，之后两人透过网络电话Skype对话三次。多明妮克在衣着上保持完整，但对于以下两个方面的言论既大胆又狂野：一、如果她愿意降尊纡贵和他上床；二、如果他有办法奉献出一笔可观的夜度资，前述状况就能成真。两天之前，他们交换了手机号码。而且老天爷真该打赏她，因为就在布兰登挂掉他“兄迪”电话的三十秒钟之后，多明妮克拨了通电话过来。顺道一提，那浑球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布兰登：有话就说。
（真的。竟然还有人和他保持联络。）
多明妮克：嗨。
布兰登：哟，嗨。妈的，你在附近吗？
多明妮克：就要过去那一带了。
布兰登：那好，过来啊！
多明妮克：你忘了我们在Skype上说好的。我不会穿着化学灾害防护衣和你上床。
布兰登：这么说，你终于还是想到要和我上床了。我从来没见过决定自己要和什么人上床的妓女。
多明妮克：你从来没见过有我这种美貌的吧？
布兰登：是没有。而且，你年纪大概和我老妈相差不远。可是呢，妈的，你是我所见过最辣的妞……
多明妮克：你的嘴可真甜。欸，我们把事情弄清楚，我不是妓女，我只是提供肉体服务。
布兰登：我连这话是什么意思都听不懂。
多明妮克：我一点也不惊讶。好了，去变卖债券、兑现支票，或者随便你怎么做，总之，过来跟我碰面。
布兰登：什么时候？
多明妮克：现在。
布兰登：就是现在？
多明妮克：就是现在。我下午会进城，而且只有今天下午而已。我不上旅馆，所以你最好另外找个地方。还有，我不会等太久的。
布兰登：假如我找个真正的高级旅馆呢？
多明妮克：我要挂了。
布兰登：你休想挂我……

她挂断电话。
布兰登出声咒骂，把遥控器朝墙上摔，踢倒了某个东西。他说：“你有见过开出天价的妓女吗？知道吗，兄迪？花这笔钱，你可以买下十个这种婊子，还能弄点大麻解解馋，甚至可以跑趟赌城。”
是的，他的确是喊自己“兄迪”。
电话响了。他一定是把电话和遥控器一起摔了出去，因为铃声似乎很远，而且我听到他匆忙穿过客厅去抓起电话。他一拿起电话，铃声便断了。
“干！”这声叫骂很响亮。如果我摇下车窗，坐在车里直接就可以听到了。
他过了三十秒钟，才开始祈祷。
“听好了，兄迪，我承认我捅了不少娄子，但是你可不可要她重拨？我发誓我会乖乖上教堂，拿大把白花花的钞票塞进奉献箱里。还有，我会改进。拜托，让她回拨吧，兄迪！”
是的，他的确是喊上帝“兄迪”。
而且一连喊了两次。
铃声才刚响，他立刻掀开手机盖。“怎样？”
“你只有一次机会。”
“我知道。”
“把地址给我。”
“妈的，我……”
“好，我要挂了……”
“茂博洛街七百七十三号，在达特茅斯街和艾塞特街之间。”
“几号公寓？”
“没有门号，整栋楼都是我的。”
“我一个半钟头后到。”
“这附近叫出租车没那么快，而且马上就是交通尖峰时间了。”
“那你想办法施展飞行超能力吧！九十分钟后见。到了第九十一分钟呢？我就闪人。”

那是一辆2009年出厂的亚士顿马丁（Aston Martin）DB9，要价二十万，我说的是美金。布兰登从两层排屋公寓的车库里把车开了出来，我检视放在身边座位上的清单。当他坐在车里等待车流通过准备切进马路时，我已经拍下了五张照片。
他猛踩油门，仿佛是准备发射前往银河探险的火箭，我不打算自找麻烦，没跟着追上去。以他在车阵中穿梭的方式，就算是警觉性再怎么迟钝的人——比方布兰登本尊——也会发现我开车跟监。反正我不需要跟在他屁股后面跑，我知道他的目的地，还知道快捷方式怎么走。
在接到电话的第八十九分钟之后，布兰登抵达了目的地。他跳上门阶、拿钥匙开门的过程全被我录了下来。他跑上了大门里的楼梯，我跟在他后面也走了进去。我隔着十五呎 的距离跟着他，而他因为太兴奋，足足两分钟都没注意到我。他到二楼的厨房里打开冰箱，一转过身，正好看见我拿着单眼相机连续按下快门，他吓得猛然往身后的大窗户一靠。
“你他妈的是谁？”
“这一点都不重要。”我说。
“你是狗仔队？”
“狗仔队怎么会对你感兴趣？”我又拍了几张照片。
他往后靠，仔细端详我。经历陌生人闯进他家厨房的恐惧后，他逐步进入以威胁来评估敌手的阶段。“你个头不大。”他歪着那颗冲浪者的脑袋。“我一脚踹在你那贱屁股上，就可以把你踢出去。”
“我个头是不大，”我同意他的说法，“但是你绝对不可能踹到我的贱屁股，把我踢出任何地方。”我放下相机。“我不是开玩笑的。你看着我的眼睛。”
他闻言照做。
“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点个头，但不太情愿。
我一甩，把相机背到肩膀上，向他挥个手。“反正我要走了。好啦，嘿，你好好享受，还有帮帮忙，别再让任何人的脑部受创了。”
“你要拿那些照片怎么办？”
我说出让自己心碎的话。“大概也不能怎么办吧！”
他露出困惑的表情，这对他来说并不罕见。“麦尔斯家雇你来的，对吧？”
我的心更碎了一点。“不，不是。”我叹了口气，“我的雇主是‘多哈梅暨史丹迪佛’。”
“律师事务所？”
我摇摇头，说：“是保全调查公司。”
他眯起眼睛张开嘴，瞪着我看。
“雇用我们的是你爸妈，蠢才。他们认为你绝对会闯祸。是啊，布兰登，你是个白痴，而今天这段小插曲足以证明他们的恐惧是有道理的。”
“我不是白痴，”他说，“我读过波士顿学院。”
我无力提出任何反驳，只觉得一阵让人疲软的哆嗦窜过我的全身。
这些日子我就是这么过的。就是这样。
我离开厨房。“祝你交个大好运，布兰登。”下楼时，我停在阶梯上。“顺便告诉你，多明妮克不会来。”我回头面对楼梯顶上，把手肘撑在扶手上。“还有，她不叫多明妮克。”
他穿着夹脚拖噼里啪啦地踩在地板上，从我上方的门口探出头来。“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她老板，笨蛋。”
……